與阿景的狼狽不堪相比,任風就瀟灑多了。檀幕後的他衣擺靜靜地垂著,頭發紋絲不動。此刻他的目光已經穿過大門,望著門外空無一人的景象,脫口而出:“這是有修士破境了嗎?”
阿景扶著門框,緩緩地站起來,苦澀地說道:“任大夫,你現在相信我沒有騙你了吧。”
皓月當空,壽南村村口的水潭邊,熊熊燃燒的篝火將銀輝般的月光都比下去了。圓形的篝火堆大的十幾個人都圍不住,騰起的火苗有三四個人那麼高。滾燙的熱氣無窮無盡地從火堆裡傳來,把每個人的臉都烤的紅撲撲的。水潭中倒影著跳動的火焰,像是連潭水都沸騰了起來。
壽南村的村民聚集在這裡,有人圍著篝火跳舞,有人往火堆裡加柴,有人在一旁燒湯烤肉,也有人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悠閑地交談。
阿景和榣音兩人坐在水潭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榣音瞥見青望和田生正往篝火這邊走來,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欣喜地說道:“阿景,青望他們來了。”
阿景懶得動,還是保持原來的姿勢,只是微微仰起頭:“恩,他們看到我們,自然就會過來了。”
榣音停頓了下,狡黠地說道:“阿景,你這些天在任風的醫館裡幫忙,一定很久沒跟田生好好聊過天了吧。田生剛剛破境,升入中乘,肯定有很多事想跟你單獨說吧。”
榣音故意加重了“單獨”兩個字,讓阿景哭笑不得,無奈地道:“那你想怎樣?”
榣音嫣然一笑:“你就在這裡,我去找他們。”榣音說完,提著裙擺就朝青望和田生跑去了。
阿景眼神一直追隨著榣音興高采烈的背影,她明白,榣音早就看出她和田生之間有了嫌隙,榣音雖然沒問,但心裡肯定一直惦記著的。
阿景看見榣音跑到青望和田生面前,手舞足蹈地說了什麼。青望點了點頭,和榣音往篝火的方向走去了。田生往她這裡看了一眼,似乎沒料到阿景也正在看他,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埋著頭向她走了過來。阿景也別開了眼,後悔剛剛沒拉住榣音。
周圍熱鬧非凡,歡聲笑語不絕於耳。而阿景和田生這裡,卻安靜得格格不入。田生自從走過來坐下之後,就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他低著頭注視著自己的腳尖,像是在等阿景開口。阿景知曉田生的意思,但她不知說些什麼。她一邊想著如何打破安靜,一邊猜測著田生的反應,她在自己的腦海中演繹了無數種對話,然而每一種都讓她焦躁不安。
兩人之間的氣氛越來越尷尬,而田生好像渾然不覺。阿景側過頭,看著水潭裡自己愁苦的模樣,自嘲地笑了笑,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田生。”阿景終於開口說道,“聽任風說,你雖然已成功破境,但氣息還是有幾分不穩。這樣的情形平時倒無大礙,但遇到麻煩的時候,就顯得十分危險了。看來,你還需要在壽南村靜養一段時間才行。”
“恩。”田生應聲之後,又繼續保持著沉默。
阿景嘆了口氣:“不過我在壽南村這裡呆了太長時間了,也該離開了。”
田生一驚,訝異地看著阿景:“阿景,你要走了?你要去哪裡?你怎麼沒和我說過?”
阿景淡然地笑了笑:“天大地大,怎麼會沒有要去的地方呢?而且,我想做的事情還沒有做,我要找的人還一點音訊都沒有,我怎麼能停下來呢?”
田生呆呆地張著嘴,卻說不出半個字。
阿景料到他會是這個反應,望著不遠處變化莫測的火焰,平靜地說道:“等你好了之後,就跟著青望和榣音他們吧。青望那麼看重你,榣音又一直拿你當好朋友,你和他們一起,我也放心。”
田生看著平靜從容的阿景,突然心裡堵得慌。這人明明就在身邊,只要伸出半個手臂,就能將她抓緊,但他卻感覺那麼遙遠,即使她還沒有真正離開他,還沒有去到他觸不可及的遠方。
阿景似乎想到了什麼,又燦然笑道:“不過你可不能把我忘記了,畢竟還是我帶你出山的呢。你的劍也是我替你修補好的,但這些日子你也幫了我不少忙,我們倆之間就算兩清了吧。”
田生忍不住輕聲喚道:“阿景。”聲音沙啞得連田生自己都聽不真切。
阿景彷彿沒聽到田生的呼喊,繼續說道:“田生,我走了之後會給你寫信的。你也是,好好修行,有了什麼進展,也要立刻告訴我。說不定你什麼時候就可以飛升了呢。對了,你以前還說過成仙之後要來找我,帶我遨遊九天,我等著呢。”
阿景很疑惑自己為什麼會說起這些事,又不是什麼生離死別,但她還是放任自己說了下去:“還有,那把天地劍算是我們相識的信物。你一定要好好保管,誰要都不能給。若哪天我回來找你了,你把天地劍弄丟了,我可是會不高興的。”
阿景說完之後,突然覺得心力交瘁。她不願再想以後的事,索性直接躺在了草坪上,雙眼倒影著天上的繁星點點,心想,什麼時候才能再看到這樣明亮的夜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