榣音和青望疾步走到阿景身邊,榣音擔憂地問道:“阿景,怎麼了,你沒事吧?怎麼臉色這麼蒼白?田生呢,他還好嗎?”
阿景從容地笑道:“我沒事,就是太累了,田生他也一切都好。榣音,我想先休息了,不知我該住哪裡?”
“你們都沒事就好。”榣音領著阿景往木屋走,“阿景,你和我住一間房,就面前這間。現在太陽才剛落山,你就要休息了麼,還沒吃晚飯呢?聽李大娘說,壽南村晚上可好看了,你不想出去走走麼?”
阿景疲憊地垂下頭:“榣音,我實在是沒什麼精神,就不吃晚飯,也不出去走了,先去睡了。”
榣音不好強人所難,只能讓阿景先進屋休息了。
青望見榣音一臉失落,柔聲道:“阿景這一路上都在照顧田生,都沒怎麼好好休息過,現在好不容易安頓下來,你得讓她喘口氣。”
榣音眼珠一轉,又興奮地說道:“那青望,晚飯後我們倆出去走走吧。”
青望無奈地笑道:“榣音,你精神倒是挺好的。但你別忘了,我們是來給田生治病的,又不是來遊山玩水的。”
榣音撇著嘴:“哦,我知道了。”
青望見榣音一副委屈可憐的樣子,心下不忍,柔聲道:“不過這壽南村景緻確實不錯,山清水秀,鳥語花香。我現在去找人做飯,如果晚飯後時間還早的話,可以考慮出去轉轉。”
榣音神色忽變,欣喜地說道:“壽南村村口的瀑布和水潭可美了,今日我們進村時,光顧著打聽神醫的醫館了,都沒好好欣賞,一會就去看看它夜裡是個什麼樣子吧。”
青望啼笑皆非,只能默默地點頭了。
阿景雖然很早就閉著眼躺在床上了,可是青望榣音他們什麼時候吃的香噴噴的晚飯,什麼時候興高采烈出的門,什麼時候意猶未盡的回來了,她都一清二楚。當榣音輕手輕腳地推開房門,連蠟燭都不敢點地在屋裡摸索的時候,阿景終於忍不住說道:“榣音,我還沒睡著呢,你點蠟燭吧。”
榣音被阿景突然冒出的聲音嚇了一跳:“哎呀,阿景你還沒睡啊?不是說累了麼?是不是肚子餓了睡不著啊,我去廚房幫你找找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吃的。”
榣音動作幹脆麻利地把蠟燭點上,正要出門,還是被阿景叫住了:“榣音,我不餓,你出去一趟也累了吧,別去廚房了。”
榣音懷疑地眨了眨眼:“阿景,你真的不需要吃東西麼?不知道是不是我心情太好了,我總覺得這壽南村的飯菜都比外面的要香。真的,比王宮的還香。”
阿景展顏笑道:“榣音,你就是心情太好了。快收收心吧,該休息了。”
榣音端著蠟燭走到床邊,一邊脫衣服一邊說道:“阿景,早知道你沒睡著,就叫你和我們一起去村口了。夜裡的瀑布和水潭跟白天很不一樣,雖然不如白天那般長絹玉帶似的壯麗無暇,但是夜晚顯得更靜謐,更雅緻,像一塊精心雕琢的絕世美玉。水潭深不見底,月光照在上面,波光粼粼的。還有那些飛濺而起的水珠,依然是那麼的璀璨奪目。”
榣音這麼說著,又回想起她和青望兩人在水潭邊的情景。那時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沉默著,就那麼靜靜地站著。榣音站的累了,轉頭看向青望。藉著皎潔的月光,青望看懂了榣音的意圖,兩人又心有靈犀地轉身離開。榣音想,這世間肯定還有比這更美好更耀眼的風光,然而,只要記住今夜的勝景,她也不會再有什麼遺憾了吧。
阿景對榣音口中描述的美景沒有什麼興趣,隨意地答道:“恩,聽起來是挺不錯的。估計田生的病沒有那麼快好,我們還要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以後再找個時間去看看吧。”
此時榣音已經鑽進了被窩,雖然兩人睡在一張床上,但幸好床夠大夠寬,兩人不至於擠在一起。不過榣音還是故意往阿景身邊靠了靠,側躺在床上認真地看著阿景的側臉:“阿景,你躺了這麼久還沒有睡著,是不是在想田生的事?其實服下任大夫的藥之後,田生的病情不是有起色了嗎?你在擔心什麼?”
阿景並不抵觸榣音的靠近,但被人這麼近距離地盯著,她依然覺得有一絲難堪,似乎榣音能看穿她的內心,看到她那些不願展示在人前的疤痕。阿景強壓下心底的不適,淡淡地說道:“我沒有擔心什麼,可能就是到了個陌生的地方,有些不習慣罷了。”
榣音似乎真的覺察到了什麼,她起身吹滅了蠟燭,黑暗重新降臨。榣音平躺在床上,對著屋道:“阿景,你覺得田生他這個人怎麼樣?你們之間又算什麼呢?”
阿景一驚,她隱約記得榣音曾經和她談論過她和田生的事情,應該是很早以前了吧,因為她已經忘記當時她說了些什麼了。阿景不知榣音現在為何又提起田生,但她實在是心煩意亂,不願多說,於是疲倦地道:“榣音,你與田生也相處了這麼久了,他是一個怎樣的人,你不是應該很清楚麼?田生是我的朋友,但我不會為他說多少好聽的話,因為我覺得沒這個必要。你若真心待他,我相信田生也會真心待你的。只是你身份尊貴……”
榣音淺笑出聲:“阿景,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曾經對田生有過一些想法,但都不是因為我真心喜歡他。不過,我真的很在意他這個朋友。自從田生昏迷以來,我看得出你十分緊張他,關心他。他只要稍微有一點不對勁,你都害怕得不行。阿景,你以前可不是一個沉不住氣的人。你穩重大氣,心思深沉,我有時候覺得,你比我更像一個公主。所以,阿景,你喜歡田生嗎?阿景,你比我聰明,你應該早就看得出來,田生他心裡有你,而且,只有你。”
黑夜的掩飾下,阿景終於露出一絲苦澀。她從未想過她喜不喜歡田生這個問題,她享受被田生追隨的日子,但她又不願意讓田生分擔她的憂愁,背負她的責任。也許是因為她覺得,田生和她不是一路人,他不能理解她。也許是因為她要做的事,變數太多,她不想隨意將一個無辜的局外人牽扯進來。不過,田生到底是被她連累了。所以她愧疚,她不安,她想要盡一切所能去補償田生,卻還恬不知恥地以朋友間的關懷和幫助作為藉口。畢竟,她有田生在身邊,田生有她在身邊,就足夠了。然而,當田生今日拆穿她的偽裝時,她才明白,沒有誰能一直把誰當做傻子。
在榣音還沒回來之前,躺在床上的阿景一直反複地想著,若是當初她知道田生會有此一劫,她還會不會順水推舟地答應和田生一起去載天山。又或者,她在載天山的時候,是不是應該對田生多一點關心和提醒,讓他不至於被夏雲啟等人陷害。這些問題,阿景想不出答案。她唯一能確定的後悔的事,是今日在田生面前,她承認自己是為了追查仇人才去的載天山。也許她該隱瞞這件事的,這樣一來,她就不會再為明日要以一種怎樣的態度去面對田生而輾轉反側了。
榣音見阿景半晌沒有回應,但她又很確信阿景還醒著,因此她出聲喚道:“阿景,你聽見我說的話了嗎?我並不是有意想要為難你,你和田生都是我的朋友,見你這麼不開心,我只是想要幫助你。”
阿景怎麼會沒聽見,但她心底對自己的解釋卻也無法告知榣音。她也知道榣音是出於好意,但這份好意她不僅無福消受,還讓她更加愁苦不堪。
於是,阿景有意和榣音置氣似的,別扭地說道:“榣音,多謝你的關心。你方才說你對田生有過一些想法,卻都不是出於你的真心。那你為何還對他有那些想法呢?你是企圖用田生來掩蓋些什麼嗎?”
榣音身子一震,愣了許久。最後,她背過身去,靠著床沿,凝視著眼前的黑暗。
長夜漫漫,二人都沒有睡著,卻也都沒有再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