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景端詳了青望手中的長夫丹許久,才沉聲說道:“我沒有見過和長夫丹長得一模一樣的丹藥。即使有相似的,也做不到以假亂真。”
青望和榣音見阿景說的堅定懇切,都長長地嘆了口氣。
“不過,”阿景抬眼,目光如炬,“據我所知,千辰閣的千月姑娘,是個精益求精之人。她雖然自己不怎麼親自煉丹制藥,但是她應該不太會允許這麼醜陋的成品出現在千辰閣的貨物架上。”
“醜陋?”榣音一怔,目光又重新回到那粒長夫丹之上,凝神細看,長夫丹表面有些許的凹凸不平,不刻意地仔細檢視,根本發現不了。
青望和阿景對視一眼,臉上終於有了些神采:“看來,我還要去趟千辰閣才行。”
千辰閣煉丹師最近有了些新的想法,起因是他們覺得千月最近的火氣似乎很大。當然,女人每個月都會有一段時間,火氣會比平常大一點。然而千月的這段時間還不太固定,有時候隔得長,有時候隔得短。但這一次,他們覺得要為千月做一點事,盡一份心了。因為千月這次這段時間持續地長了些,火氣也比從前大了許多,成日什麼事都不做,到處沖人撒氣,連早上來找她的大公子華霄都被她罵走了。
華霄走的時候,面色鐵青,雙眸中全是毫不掩飾的怒火。這讓千辰閣的人覺得很有危機感,但同時也更有上進心。不過當他們下午看到三公子青望也來找千月的時候,他們就有些懊悔,覺得這份上進心來得晚了一點。
青望剛進千辰閣的時候,就被好心的掌櫃告知,說千月最近需要大家的體貼和關懷,青望連連點頭,表示自己一直都是憐香惜玉的。等見到千月時,青望覺得掌櫃有些誇張了。千月臉色是清冷了些,但並未讓他有疏離之感。說話之聲雖不是和風細雨一般,但也是平緩柔和。青望不由地想,也許千月對自己與對別人是不一樣的呢。
千月坐在鋪著白狐皮毛的紅木椅上,喝著冒著白氣的熱茶,緩緩地說道:“三公子,你若是想問長夫丹的事呢,我的回答與早上同大公子所說的一樣。我不知道這長夫丹有你和大公子所說的那種弊端,會令人真氣失控,昏迷不醒。千辰閣售賣這長夫丹,已有幾年了。修士走火入魔的例子自古有之,至今仍是無法避免,世人從未將這二者聯系起來過。”
“千月姑娘,我並不是……”
“不過大公子所說,也並非全無道理。只是丹藥就和仙草異獸一樣,不同之人服下之後效用不同,或者症狀不同,都是極其正常的。這世上也沒有什麼東西,對修士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你們若真認為我們千辰閣所煉的長夫丹那麼危險,堪比毒藥,那我們今後就不再向王室貢奉長夫丹了,換成其他你們看得上的物品好了。”
青望以為千月說完了,正想表明自己來此並非是要與她為難,卻見千月只是又抿了口茶,清了清嗓子,繼續不慌不忙地說道:“至於國君的病情,我實在無能為力。雖然大公子堅決地說,國君的病因是長夫丹之氣失控所導致。但是我方才已經說了,我對此毫不知情。就算我相信,確實是長夫丹引起的,我也想不出辦法讓國君醒過來。
“千辰閣雖然煉丹制藥,卻並非醫館,千辰閣上上下下那麼多的人,沒有一個是大夫。因為國君的突然昏迷,我們千辰閣已經拿出了所有的靈丹妙藥,可以一試的全部都獻了出來,我以為這足以表明我們對你們王室的敬重了。如果你們還覺得千辰閣不夠誠意,不如三公子你告訴我,我們千辰閣還能做什麼。”
青望等了一陣,發現千月這回是真的說完了。此刻千月正端著茶杯,悠然自如地品著杯中的茶。青望溫和地一笑,起身往千月面前走了幾步,掌心攤開,露出一粒長夫丹,說道:“千月姑娘,我此次來,並非是為了父王之事。只是想請教一下,這可是你們千辰閣所煉制的長夫丹?”
千月從容地把茶杯放下,緩緩地坐直了身子,端莊而文雅。她垂下頭,又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張繡著春花秋月的絹黃絲帕,修長的五指隨意地勾起,捏住絲帕輕柔地擦著嘴角。等嘴角的胭脂差不多全染到絲帕上時,千月才略微抬眼,瞥了一眼青望的手心,輕飄飄地說道:“這我可不知道。”
青望一愣,雖然也不是很明白千月這般做作是為了什麼,但他還是維持著笑臉:“千月姑娘這是何意?”
千月面色冷清,抬頭望著青望,淡然說道:“我們千辰閣賣出的長夫丹,比這個光滑,好像還比這個要大一點。不過這也不能證明,這長夫丹不是我們千辰閣的貨物,畢竟,我還不知道除了我們之外,誰還能煉得出這東西。”
如果忽略掉千月的態度和語氣,青望對這個答案還是很滿意的。他還想再追問,千月卻已經往後一仰,靠在了椅背上,慵懶地說道:“三公子,關於長夫丹的事情,你若還不清楚,可以去問問掌櫃。我對這些瑣事可沒有興趣。我能力有限,實在是幫不上你的忙,還請你不要怪罪。”
青望在千月這裡碰了一鼻子灰,覺得自己之前果然是産生了錯覺,千月只是在用矯揉造作掩飾應付自己的不耐罷了。不過他倒也沒覺得不快,有些事確實應該去問掌櫃。
下樓到了千辰閣大堂,青望把那粒長夫丹拿到了掌櫃面前,又詢問了掌櫃有關長夫丹去向的情況。掌櫃把長夫丹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前前後後看了半晌,肯定地說道:“三公子,平常人或許很難察覺,但我不會看錯,這個長夫丹比我們賣出去的要小上一圈,表面也多出了許多劃痕。”
青望對這個答案並沒有很詫異,只是問道:“掌櫃,你能確定千辰閣所煉的每一粒長夫丹都沒有瑕疵嗎?都是差不多同等大小嗎?”
掌櫃挺直腰背,中氣十足地說道:“我們煉丹的器具技藝精湛,都是一個模子出來的,連細微的差別都很少會出現,不會出現這種偷工減料的情況。而且從千辰閣出去的每一粒長夫丹,都是要過我的手的,我對長夫丹再熟悉不過了,絕對不會有這樣形狀的。”
青望神色凝重,低聲問道:“掌櫃,你方才說,上一次送往載天山的那一批長夫丹,是靈岫堂堂主夏雲啟負責運送的?”
掌櫃點頭道:“是。每次載天山的長夫丹都是夏堂主來我們千辰閣取的,上一次也不例外。長夫丹的數目也是三公子方才所說的那個數目,夏堂主來取藥時的單據還在這裡,我現在就去拿給你看。”掌櫃說完,便轉身進到另一間屋子裡找東西去了。
青望其實對那張單據沒什麼興趣,所以他並不著急,只是眉頭深鎖地佇立在原地。他不是沒有懷疑過夏雲啟,實際上,越奇,句昌,鳶儀,以及靈岫堂的所有人,他都十分懷疑。若真是他們其中的誰對田生下的手,若田生就此再也醒不過來,青望應該會自責一輩子吧。他想,他當日不應該輕率地和田生提出,一起回載天山。
在載天山上,青望他哭過笑過,度過了許多無憂無慮的年少時光,也經歷著天地人世的爭鬥險境。但無論如何,這裡是他除王宮以外的第二個家。然而對田生來說,載天山只是有著一個響當當名字的土與泥而已,甚至有些時候,這裡比荒山沙漠更讓他覺得荒涼。
青望猛地甩了甩頭,現在不是懊惱自責的時候,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解決。眼下,他已經知道這多出來的長夫丹是哪裡來的了,只是那人的手段如此簡單拙劣,若沒有證據,那人同樣可以將罪責推到田生身上。而且,田生是什麼時候在怎樣的情況下服下長夫丹的,他還不得而知。現在這般無憑無據的猜想,不僅不能還田生清白,還很有可能為田生惹上更多的麻煩。
“三公子,你在煩惱什麼?”千月的聲音從樓梯上方傳來,悅耳動聽,“不如告訴我,也許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