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不提我還沒注意,你們看他寒磣木訥的那副樣子,祖上往上數十輩,也一定沒有大才之人。那寶劍也不可能是家傳之寶,他又買不起。你們說說,那劍是哪來的?”
有人訕笑地說道:“可能是天下掉下來的,正好砸他頭上了!”眾人鬨堂大笑。
“行了,你們別酸了。我們只是劍室的弟子,田生去不去參加修為測試大會,與我們何幹?就算他不去,也輪不到我們去。還是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吧。”
“你這話只說對了一半。就算田生不參加,這名額也確實是到不了我們頭上。但卻說不上與我們劍室一點關系都沒有。各位,你們可知道為何田生能得到三公子的偏袒?你們難道沒聽過,這田生和我們劍室的阿景,二人之間是什麼關系?這三公子與阿景之間,又是什麼關系?”
隔壁傳來陣陣輕笑,阿景終於忍不住,臉上一陣抽動。這些人真是閑得慌,怪不得她手上有那麼多活兒要幹。
“這三公子的事,可不能亂說。萬一三公子對阿景姑娘無意呢,可能他們之間只是很好的朋友而已。三公子的為人我們都清楚,胸懷寬廣,與人為善,交了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也說得過去啊。而且,我覺得阿景姑娘跟三公子之間,沒有那麼多糾葛。那日在半山大門前,三公子為阿景姑娘挺身而出之後,就再未聽聞二人有什麼牽扯了。不是嗎?”
“你懂什麼?這阿景頗有心計,說不定是她有意與三公子疏遠,讓別人以為他們之間沒什麼。而且,你又沒有整夜整夜地跟著他們二人,你怎麼知道那之後他們真沒再見面?再說了,他們關上房門翻雲覆雨的時候,你還能趴窗臺看啊?”
“虧你還是修行之人,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我不過是說說而已,保不準有人還真這麼做了。”
“你們在幹什麼,沒事幹嗎!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嗎?”一聲怒吼,隔壁立刻鴉雀無聲。
阿景聽出那是將幹的聲音,不由地笑了出來,終於可以清淨了,她可以專注地做手上的事情了。只是,她的微笑還掛在臉上,將幹就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她眼前。
阿景連忙收斂笑意,起身恭敬地叫道:“將幹修士。”
將幹注意到了阿景的神情變化,挑眉說道:“阿景姑娘寵辱不驚,真是好涵養。”
阿景微微頷首,平靜地說道:“將幹修士謬贊了。”
將幹一手背負身後,一手捋著鬍子,意味深長地道:“的確,阿景姑娘在劍室這些日子也已鑄了十幾把利劍了。但這些劍的劍氣卻不似阿景姑娘此刻這般淡然寧靜。”
阿景猛地抬頭,瞪著雙眼看著將幹。
將幹神色語氣均未有一絲變化,繼續說道:“阿景姑娘,我並非要打探你的心事,只是有幾句話想對你說罷了。”
阿景眉頭微微蹙起,正想回應,將幹卻抬手示意,讓阿景只能選擇沉默,聽將幹娓娓說道:“那日,我看過天地劍之後,便知曉你鑄劍技藝高超,我能指點你的,實在有限。你在劍室所鑄的這十幾把劍,也都是極為寶貴的兵器,幾乎都送去了四位長老手中。四位長老和門下的弟子都試過你的劍,試劍時將十成功力注入劍內,再揮劍讓真氣盡數瀉出。其餘弟子所鑄之劍,在大乘之氣的試煉之下,難免會有瑕疵産生,崩裂的情形也偶爾有之。唯有你的劍,從未出過任何紕漏,不管承受多麼大的力量,都完好如初。”
將幹說到此,刻意停頓了下。他看向阿景,阿景的臉上已經又恢複平靜,雙眸深邃無波了。
將幹心下詫異,但面容如初:“阿景姑娘,你所鑄之劍,技藝爐火純青,但劍氣並不純淨。雖無邪氣戾氣隱含其中,但終究有太多紛繁零亂之氣摻雜進去。劍氣便是人之氣,劍魂即是人之魂。無論佩劍之人的修為多麼高深,氣息多麼霸道,都無法完全掩蓋掉鑄劍者最初磨礪的痕跡。因此若要鑄造一把絕世神兵,鑄劍師必須要拋卻一切雜念。這樣一來,所鑄的劍才會精湛無暇,與佩劍之人融為一體,與天地之氣相生相通”
說到此,將幹不由地嘆了一口氣:“你來了劍室,為我載天山的弟子鑄劍,我作為劍室之主,自然該相助與你。只是對於你的技藝,我已無可挑剔之處。能告訴你的,也只有一句,若你心中無法安寧,你所鑄之劍就只能侷限於此了。”
將幹說完,長嘆了一口氣。阿景眼中閃著微亮,懇切地說道:“多謝你的指點。”
將幹緩緩地搖了搖頭,說道:“這並不算什麼。你在我劍室,受到如此多的非議,是我教徒無方。不過世人大多如此,固執而偏激,既卑微又自大,只願相信他們願意相信之事。你能看清這點,不與人爭辯,確實難得。”
阿景謙虛地笑笑:“過獎了。”
將幹淡淡地瞥了阿景一眼,繼續說道:“不過,人言可畏。我雖不知道你為何來我載天山,你既然來了,又引出了這些事端,一言不發欠缺妥當。如此的孤芳自賞,在載天山這樣人才輩出的是非之地,未必有用。”
阿景很不喜歡將幹這般諄諄教誨的語氣,這場景與她給田生訓話時如出一轍。阿景在田生面前高大慣了,一下子被人這麼耳提面命,她頗為不自在。
但阿景還是感激地點頭,誠摯地說道:“將幹修士說的是,我以後會注意的。”
後來二人又討論了些有關鑄劍的心得,商量了劍室新鑄之劍的分配與歸屬,才各自道別。將幹離開之後,阿景懶散地坐在凳子上,胳膊肘抵在膝蓋上,兩手撐著下巴,對著跳動的爐火發呆。
其實將幹說得沒錯,她雖然天天幹的都是打鐵開刃之事,但確實沒用什麼心神,只是按部就班地做了,沒有特別的滿足感,也不覺得有何新鮮之處。她看得出來,將幹對她寄予厚望,不過她想,她一定會讓將幹失望的。
不遠處又隱約有幾人的低語聲傳來,阿景也沒有心思再去細細辨認,她的確是毫不關心那些人對她的議論和看法。若自己的存在真的能讓這裡的人多一份樂趣,多一番生機,她甚至甘之如飴。
然而阿景還是慢慢挺直了腰背,從凳子上坐了起來,眼神中多了幾分清明和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