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在刑堂不見天日的牢房裡,田生至始至終沒見著幾個人,但對他的嘲諷鄙夷,以及其他不堪入耳的話語卻從未間斷過。田生掰著手指頭,也數不清日子。那時的他,說心中完全沒有怨恨,沒有半點不平之意,肯定是假的。只是他不願表現出來,特別是在來看他的青望面前,更不願將這些不快之事講給阿景聽。不過還好,田生現在出來了,雖然在丹房辛苦一點累一點,幾乎沒有時間修行,但這教訓之中也有收獲。
青望那日在牢房中與他所說的每一句話,他都銘記在心。他想,比起世間大多數的修仙者來說,他的確是幸運的。他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修行煉氣,一點一滴地感受那來自花草樹木,或是鳥獸蟲魚的微弱靈氣,從山丘、湖澤、天空或者大地趕來,與他自身融為一體。
如果這些靈氣不是善意的,是相沖的,他還有天地劍。天地劍總是威風凜凜的,雖然外表平凡無奇,但它所散發出來的劍氣,卻足以震懾四方。因此,被天地劍煉化過的靈氣,再進入田生體內,僅僅是寡淡了而已。
或許正如阿景所說,這載天山並不適合自己,但田生並不想立刻離開。他需要自在地修行,但也希望有人能與他分享修行中的樂趣與煩惱。他更期盼有人能由此理解他,贊同他,不僅是他的修行方式,還有他的志向抱負,然後在他迷茫困惑時,給他指明方向,讓他還能像現在這樣,從容地向前。
而對於這些,志不在修行的阿景,是給不了他的,而留下來的理由,很顯然,僅有一人而已。這麼一直有的沒的地想著,不知不覺中,田生就已經到了丹房了。
田生今日的表現比昨日好上很多,對單子,拿藥,記錄的速度提升了不少。但還是有些手忙腳亂,被人一直緊趕慢趕地催著,不一會,就有兩行汗水,從額角往下滑落。
快到午時,丹房安靜了下來,只剩下田生一人。青望和榣音這才跨進丹房的大門,笑著和田生打招呼道:“田生,我們來看看你,不會打擾你吃午飯吧。”
田生本來已經有些疲累了,整個人無精打採的,正打算找個舒適的角落休息一陣子。不過看到青望和榣音出現在眼前,他又生龍活虎起來,立刻笑逐顏開:“三公子,榣音公主,你們怎麼來了?”
榣音溫柔地笑了起來,淡雅而真摯:“我們來了有一會兒了,結果看你這裡一直有弟子進出,絡繹不絕,我們就在庭院裡等你。”
田生一下子漲紅了臉:“是,是我做事太慢了,讓你們等久了。”
青望不在意地說道:“沒事,不耽擱什麼。你在丹房做事可還習慣,聽說這丹房從前一直都有兩三個弟子,如今只留你一個,看來夏堂主這心裡的火氣還沒完全消。田生,你可要小心咯。”
田生一聽這話,立刻抬起頭來,緊張地說道:“不礙事的。是我先做錯了事,我甘願受罰。不管夏堂主讓我做什麼,不管多麼艱難,我都會努力完成的。”
榣音不禁笑了出來,柔婉地說道:“好了,青望,你不要再打趣田生了。田生是個較真的人,你再這麼嚇唬他,他怕是會以為他犯下了多麼不可饒恕的大錯了。”
語畢,榣音又朝田生靠近了幾步,認真地說道:“田生,我和青望這次來,是想告訴你,我們載天山的修為測試大會馬上就要舉行了,就在半個月之後。”
田生不由地抬起頭,全神貫注地聆聽著。
榣音繼續說道:“這修為測試大會,你之前聽說過的吧?青望覺得你應該去參加。你不用擔心名額的問題,也不用顧忌資歷身份,這個我們自然會幫你解決。雖然你現在在丹房做事,這麼忙,也沒有時間修行。但你的實力已經不容小覷,我相信你一定能在修為大會上大放異彩的。估計到那個時候啊,四大長老都爭著要把你收入座下呢。”
田生聽說他要去參加修為測試大會,臉上立刻顯現出興奮地神采,但轉眼這神采又黯淡了下來,只留下些微的緊張和疑惑。
榣音將田生的變化看在眼裡,不解地問道:“怎麼了,田生,你不想去麼?靈岫堂固然也是八大堂之一,但夏雲啟本身修為不高,又忙於載天山的各項事務,並不能給你過多的指點。”
青望也頗為急迫地勸說道:“田生,你修行路數跟一般修士不同,有益處也有害處。此時你修行一日千裡,可能是因為你修為依然不算深厚,所以尚未遇到阻礙與限制。若真有一日,你的修行出現瓶頸,沒有一個大乘修士為你指點迷津,你恐怕很難從困境中走出來,只會泥足深陷,再難突破。參加修為測試大會,尋一個長老做你的師父,應該對你的修行大有裨益。”
田生一直以來修行都頗為順利,如今聽青望這麼一說,心下一沉。的確,修仙哪會是一件容易之事,他所走的不可能是捷徑,說不定更大的磨難還在後頭等著他呢。而且,他總是信賴青望的,帶有一絲崇敬意味的信賴。因此,田生不假思索地說道:“三公子,我能拜你為師嗎?”
青望震驚地瞪大了眼看著田生,田生這不是在和他開玩笑嗎?然而田生一本正經的嚴肅樣子,讓他硬生生地把想說的話憋了回去。
身旁的榣音卻沒有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被自己的笑聲嚇了一跳,榣音連忙用手擋了擋嘴,嘴角卻還是高高上揚的弧度:“田生,你說這話,青望怕是承受不起的。他的修為,沒比你高出多少。再說了,你們差不多一般大年紀,說不定青望還沒有你年長,他怎麼能做你的師父啊。”
田生剛說出此話時,也是愣住了。這確實是他內心真實的想法,但他之前一直不敢說出來,怕冒犯沖撞了青望。只是此刻,他話都已經說出來了,也沒什麼好反悔的了,索性一鼓作氣地講清楚好了。
所以,雖然榣音還一臉笑意地看著他,田生還是執拗地說道:“三公子比我修為高不就可以了麼,跟年紀有什麼關系。而且,我覺得三公子已經很厲害了,若是我能做他的徒弟,與他一起修行,一定能從他身上學到很多東西,他也一定能在我遇到困惑的時候指導我。”
榣音還是捂著嘴淺淺地笑著,青望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無奈地嘆了口氣。青望看著雙眸閃爍著期盼亮光的田生,苦笑地說道:“田生,我確實沒有資格做你的師父,這世間比我厲害的人數不勝數。我不過是命好,沾了父王的福氣,才能跟著師父修行,如今勉強能混做個中乘中階的修士而已。四大長老門下更是有不少年紀輕輕便擁有中乘修為的修士,擁有上階修為的弟子也偶有一二。田生,我若真答應了你,做了你的師父,那便是虧對你的信任了。”
田生沒有出聲,只是失落地垂下了眼簾。他知道青望說的很對,只是他見識短淺,又只喜歡待在自己的小天地裡面,不肯讓過多的人進入。他寧願將自己十成的精力都投入在眼前這兩個人身上,也不願多費半分的心神,在一群陌生的面孔中尋覓一個嶄新的位置。
青望見田生臉色比之前更加黯淡了,語氣柔和了許多:“田生,我是沒有辦法做你的師父的。不過你若是想和我一起修行,那就容易多了。每年的修為測試大會,我師父真仙都會去。我能看出來,他是有心想招收弟子。你若能被他選中,我們就是名正言順的師兄弟了,一起修行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田生猛地抬頭,神采飛揚的臉上好像會發光一樣。腦中幻想著修為測試大會之後的種種,田生喜滋滋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