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連假裝沒聽到,繼續說道:“岱嶼山石洞中所經歷的事情,二公子比我清楚。岱嶼山的陽國人先前根本不知道青銅壺的存在,我所說什麼陽國聖物,不過是與陽國使者串通好的說辭罷了。若讓大公子輕易地將這青銅壺據為己有,二公子這口怨氣怕是難以嚥下去吧。不過若真仙真的能掌握利用青銅壺中的靈氣的方法,我們怕是再難有理由,與大公子爭奪這個青銅壺了。”
沐馮一驚,連忙說道:“那我該怎麼辦?”
支連淡然一笑:“二公子莫急,真仙如今還未能參透青銅壺,我們還有時間,可以再商議計策。只是我既然已經向大公子提出此事,他應該已經明白,我與他是敵非友。若大公子想要對我下手,我只能離開王都。到時候,還望二公子能助我一臂之力。”
沐馮神色也恢複如常,帶著一絲傲氣地說道:“那是自然。我沐馮並非過河拆橋之人,只要你能站在我這邊,與我一起對付華霄,我便不會虧待你。”
沐馮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緩緩朝支連走去:“其實墨王被囚在載天山下,已有十幾年了。你如今能在王都有一席之地,全憑你自己的本事,沒必要再受他指使,被他牽連。你若願意跟著我,我便把你當作親信,將你護在我的羽翼之下。支連,你覺得如何?”
支連起身向沐馮拱手,微笑著道:“多謝二公子抬愛。我入墨門之時,就曾許諾誓死效忠墨王殿下。還請二公子替我保守這個秘密。”
沐馮神色微變,立刻大步上前,將支連的手腕握住,懇切地說道:“我本該知道你們墨派之人都是忠義之士,此番是我唐突了,還請支連你不要在意。你的身份,我當然會替你保密,我不希望我們之間有任何的不信任。眼下沒什麼事,我就先回宮了。若青銅壺一事另有進展,立刻傳信與我。”
沐馮說完,和支連道了別,然後轉身出了門。
門外站著的司澤看到沐馮出來,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兩人走到一處三岔街口,沐馮突然停了下來,對背後的司澤說道:“你還是不要和我一起回宮了。你已是大乘修士,我怕華霄認出你來。”
司澤冷冷地說道:“我不會傻到在王宮裡出手。”
沐馮轉頭,輕蔑地一笑:“誰知道你會不會又像上次在岱嶼山那樣不自量力,還累得我也一無所獲,空手而歸。你為什麼不跟支連學一學,多用用腦子?你修為再高又如何,這裡是王都,不遠處就是載天山。你哪天若是快死在我面前了,可別怪我無情,你知道,我不會救你的。”
司澤冷哼一聲,沒有言語。
沐馮瞥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你現在回去,到支連那裡待著吧,不要到處亂走。別到時候正需要你的時候,你就給我玩失蹤。另外,墨王還有哪些隱匿在暗處的部下,你早些回憶起來告訴我。相信我,就憑你一個人,一輩子都救不出他來。”
沐馮說完,頭也不回地往王宮走去。司澤一臉嘲諷地看著沐馮的身影消失在街頭盡頭,終於也邁開了步子。但是他沒有往回走,而是往另外一個方向去了。
司澤到的時候,千月正蹲在地上往火爐裡加炭,十個指甲蓋裡都黑黑的,臉上被烈火烤得通紅,還沾上了不少灰。司澤無聲地落在千月身後,千月沒有回頭,但也感覺到了他的到來,隨口說道:“你自己上去吧,別被人發現就成。”
司澤對著千月忙碌的背影,畢恭畢敬地說道:“謝謝千月姑娘。”
司澤正欲運氣離開,千月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來著,倏地站了起來。司澤被千月突如其來的動作一驚,轉身看著千月,沒想到千月也是一臉的驚慌。
幾縷青絲從額上垂下,在千月眼前晃動。千月嫌它們礙眼,拿手背往旁邊一搓,蹭到耳後,對著司澤情真意切地說道:“你主子的癲病越來越厲害了,你知道麼?”
司澤驚異更甚,完全不知如何回答。
千月見他如此,更是語重心長地說道:“哎,司澤,你要多勸勸他,勇敢面對自己的病症。現在我們誰也幫不了他,他身邊也沒有別人,只有靠他自己的意志,度過這個難關。”
千月憂心忡忡,這件事在她心中壓了許久,終於碰到個能面對面講出來的人了:“我其實也猶豫了很久,我想如果我不告訴墨王,他得了癲病這件事的話,他可能內心不會不安,不會有太多壓力,還以為自己心志是正常的。但你知道,這心上的病,和身體的病不一樣,太難捉摸了。若是放任他的癲病這麼惡化下去,我怕他真的會病入膏肓,到時候藥石無醫,後悔也來不及了。司澤,我與你主子一向合不來,這你是清楚的。所以你去勸說他想辦法穩住自己,是最合適不過了。”
司澤呆愣了半天,最終木訥地點點頭。然後千月滿意地笑了笑,回身繼續忙自己的去了。
司澤到了千辰閣頂層,用石臺上的木珠與墨王商量完正事,應該離開了。但他剛後退了半步,眼前就浮現出方才千月充滿關切和信任的雙眼。他躊躇了很久,最後還是下了手,在石臺上一筆一劃地寫著:癲病不可怕,直面自己。
司澤寫完,發現墨王許久沒有回應。司澤鼓起勇氣,在石臺上用木珠寫了抹,抹了寫,一鼓作氣地寫了幾句話:心平氣和,看到希望。打坐冥想,感受天地。不要壓抑情感,將怨氣全發洩出來。
末了,司澤還情不自禁地把字擦了又寫,寫了又擦:無論殿下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永遠追隨殿下。
司澤寫完,又趕忙運氣,將木珠全都打散,石臺上又只剩下散亂無序的八十一顆木珠,安靜地將石臺整個鋪滿。
司澤自嘲地笑,他還是不適合說這麼深情的話,此刻他十分害怕最後那一句被墨王看到。同時,司澤又有些期待,墨王若是真的看到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墨王沒有讓司澤失望。石臺上的木珠又遊動起來,轉眼就在司澤面前擺出一個飄逸的大字:滾。
司澤心口一怔,身體一抖。他哀傷地想,千月姑娘說得對,殿下的癲病果然越來越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