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他終於相信自己不是母親生的。
母親看自己的眼神雖和善,可與那個女人相比,卻又完全不同。
那個女人眼中只有自己,她怕他被責罰,怕他過得不好,可母親只淡淡地看著自己,彷彿他不過是屋裡的桌子椅子一般的擺設。
他死心了。
傷好了以後,他又偷偷地去見那個女人,她每日揹著背簍下地,一邊幹活還一邊唱著歌謠,他只遠遠的看著她,便覺心安。
後來,他出來這事不知如何便傳到了父親耳朵裡,父親震怒,將她又換了個地方,他也被禁足。
這般過了半年,他再也沒有機會見那個女人。他恨自己沒用,他破罐子破摔,越發放縱自己,到處闖禍不說,在祖父的壽誕上,他與隔房的大堂哥打架,也不知是誰推了他一把,大冬天裡,他跌進了刺骨的湖水裡。
那一回,他以為自己要活不下去,高燒了幾日,在鬼門關打了個轉又回到了人間。
因為他的落水,院子裡的小廝丫頭賣的賣,趕的趕,他身邊的人全換了。
他知道,新來的僕從都是母親安排的,他夜裡稍稍鬧騰不睡覺,第二日,訊息便會傳到父親耳朵裡,他一頓責罵又跑不了。
等他的燒退了,祖父讓人將他的東西搬進了自己的院子裡。半年後,祖父一腳將年幼的他踹入了軍營。
這一待就是十年,這期間,他的岳家有要悔婚的謠言傳出他沒回京,雙親的壽誕他沒回京,得了祖父病重的訊息,他匆匆回去了,見了祖父最後一面,辦完喪事,處理完與薛家的婚事,他親自去查了生母的下落。
那個女人已經病得快要不行了,看守她的人苛待她的日常用度不說,便是病了也不許她請大夫。
他只來得及與她相處最後幾日她便撒手人寰。
他處理了她的後事,將她的骨骸寄在報恩寺,徹底與府裡決裂。
依著祖父的遺願,他孑然一身回了軍營。
師傅待他極好,讀書寫字,騎馬射箭,他將他當做了自己的兒子教導,他也打心眼裡愛戴敬佩他。
可後來師徒兩人因為分歧而漸漸離心。
他不能接受一起喝酒一起上戰場殺敵的同澤因為上位者的私心而無辜丟了性命,毅然離開了他曾經以為會待一輩子的地方。
他到了一個小山莊定居下來,每日與山間的野獸為伴,他以為自己這輩子便會在此孤獨終老,上蒼安排他遇見一個有趣的姑娘。
笨拙的她,狡黠的她,堅韌的她,還有,獨愛他一人的她。他相信上天定是彌補他多年的磨難,才讓她出現在自己眼前。
他看著她為自己的婚事抗爭,看著她一步步領著家人過上好日子,他的心也一步步淪陷。
他從裡長媳婦嘴裡知道她對他有意時,他比第一次得了師父的誇獎還要歡愉。
他一步步靠近她,很快便發現一個令人傷心欲絕的訊息,她原來只是感激他。
讓他放棄,他不捨得,可再讓自己面對那笑顏如花的臉,他怕自己忍不住質問她。
他索性離開了。
等他回來,居然聽說她與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扯上了關系。
他再也按耐不住,他告訴自己她不喜歡他沒有什麼關系,終有一日他會讓她喜歡上自己。
他步步為營,從敵方的後營攻破,她的家人都認可了他,後來,丁匪強行給他與她保媒,他順水推舟就答應了。
先把人捆在身邊再說,至於她的心,他早有一日要完完全全握在手裡。
她幾次想要退婚,都被他打岔繞了過去,等到後來,她來軍營找他,哪怕明知道他得了瘟疫也不肯離開,在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做到了。
她是他的了。
可他不敢冒險,不敢將她放在這樣的危險當中,她的拒絕讓他既愛且恨。
他甚至卑鄙地想,自己這白撿的最後一段日子就由她陪著也好。
可他到底不捨得她吃苦,他看到她瘦小的身影在門外站著,心如同被人剜走一般。
她故意氣他要嫁給別人,哪怕明知道是氣話,他仍是不能接受。
他不甘心,他的她怎麼能不是他的。
許是老天爺也覺得虧欠他太多,他熬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