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個激靈就爬了起來,趿拉著鞋子便沖了出去。
堂屋裡已經點了燈,院子裡守夜的幾個漢子也進了堂屋。
林素兒環視一週,這才發覺屋裡多了個陌生人。
“你,你們…你們是誰,”那看著十來歲的孩子操著鴨公嗓子叫著,“放開我——”
黃日出示意放開孩子,放輕聲音道,“你是誰家的孩子,夜裡不睡覺,摸到別人家做什麼。”
那孩子揉著胳膊,梗著脖子道,“什麼別人家,這是我家。”
幾人不由面面相覷。
林素兒就彎下腰道,“你真是這家的主人,你爹孃呢?怎麼就你一個人?”
小孩子面色一僵,隨後就嚎啕大哭起來。
好不容易勸得他收了淚,他才抽抽搭搭說起話來。
“幾日前天還沒黑,忽然來了一幫很兇的人,見人就殺,見東西就搶,我當時躲在井裡,等人都走了才出來,我娘還有妹妹都死了,爹跟哥哥不知道去了哪裡,白天我不敢出來,夜裡才摸回來……”
“村裡還有其他人麼?”
“不知道。”
黃日出又問他那行人的樣貌,孩子只是搖頭,“沒看清,很兇,帶著那種彎彎的刀。”
黃日出幾人頓時面色有些難看。
果然是倭寇。
大家都沒了睡意,林素兒從他們的行囊裡拿出些幹糧,又陪著孩子說話,黃日出卻在與人重新商量路線。
等到天亮後草草吃了早飯,林素兒坐在牛車上看著那越來越小的身子,不由有些唏噓。
她活了兩世,還是頭一回看到這樣慘烈的場景。
“我們沒有辦法帶他走,”黃日出無奈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林素兒苦笑,“姑父,我都明白,只是有些感慨罷了。”
同車的漢子就道,“這天底下的慘事每日不知道要發生多少,咱們這樣的,能保住自己的命就不錯了。”
眾人都沉默下來,下層的平頭百姓,能吃飽能穿暖已是萬幸。
接下來十幾日,眾人的情緒都繃得緊緊的。除了遇上十幾個戰鬥力渣的流民,這一路倒也相安無事。
只是每到一處,黃日出便會與兩位合夥人討論路線,一行人幾乎是按著倭寇上岸搶劫的方向往南走,越往南便越驚心,似乎那倭寇是越搶越沒力氣了。
大家的情緒也越發低落起來,等到了離高涼最近的鎮上,黃日出難得地罵了句髒話。
“日他孃的當官的,縣衙裡的守衛都是擺設麼。”
沒有人回答他。
李生卻是擔心其他的,“高涼也不知如何了,若是也被洗劫了,咱們的貨只怕是難以出手。”
黃日出聞言,臉上的憤慨又被擔憂取代。
便是那些負責押送貨物的健壯漢子,臉上也是一片頹廢。
這一路來的壓抑,在這一刻都爆發了。
隊伍裡沒有人再說話,便是夜裡在這鎮上歇下,大家也只是沉默地圍著在一起坐下半眯著打盹。
等到第二日中午抵達高涼的城門,眾人都被眼前的繁華驚呆了。
沿街的攤販滿滿當當擠在路邊,絡繹不絕的行人磨肩擦背,林素兒一行人需得極其小心地駕車才能避免傷到人。
林素兒驚嘆地看著眼前的一幕,眼眶忽然有些發酸,這些日子,她恍若活在噩夢中,此時終於醒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