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晚宴讓莊毅苦不堪言,原本談話並不愉快,甚至和骨奴、和離與保恩三人都對他帶著敵意,可宴會一開始,眾人便一個個爭相上前殷情勸酒,借機想要套話,但莊毅的嘴巴可是穩得很,當然不會透露自己的打算。話不能亂說,但酒是必須喝的,畢竟今後與這些人打交道的地方還多。
這樣一來就是,菜沒吃到幾口,酒卻是灌了個飽。雖然這酒並不好,度數也不高,還有沙固在一旁分擔,但走出大帳的時候,腳步還是輕飄飄的,渾身似乎使不出半點力來。
這讓一同出來的術裡和保恩二人好一番冷嘲熱諷,莊毅幹脆裝醉,不理會他們。二人也覺得無趣,半路轉往他處去了。藉著營地裡遠遠照過來的火光,沙固一路罵罵咧咧地將處和部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將莊毅扶回了營帳,便自行回帳。
莊毅躺在鋪好的臨時地鋪上,只覺胃裡發脹,頭大如鬥,轉碾反側地翻來複去,怎麼也睡不著,眼睜睜看著透過帳蓬縫隙灑進來的幽幽月光,楞楞地有些出神,頓覺前途充滿了無盡的變數,心情跟著煩躁起來。
這種時候,若是有根煙,或者有個知己的人在身邊,無疑會極大地緩解心中的壓力,但這是唐朝,還是晚唐,一個亂世。想謀大事,都是要付出代價的。雖然目前,他還不知道這個代價是什麼,但作為一個無名望、無根基、無實力到一無所有的人,想與天下藩鎮爭雄,劍走偏鋒是必然的。這簡直是踩鋼絲,一不小心就會粉碎骨,萬劫不複。
莊毅重重地噴出一口濁氣,起身掀簾走出帳外,四周的營帳一片安詳,偶爾傳來親衛們熟睡中發出微微的鼾聲,遠處營柵上的旌旗,隨風獵獵作響,值守的哨兵來回走動,忠誠地執行任務。
不由隨意地踱步向前出了營地,抬頭見青灰色的夜幕如一個巨碗倒扣,閃爍的繁星鑲嵌其上,冰輪如鏡,雲斂睛空,好一派草原夏夜光景。
忽聽遠遠地有人語聲,隨著夜風斷斷續續地傳來,莊毅轉頭看去,只見兩個熟悉的身影一前一後地從營地裡出來。莊毅正要上前出聲招呼,那二人卻快步走向了幽深黑暗處,一會兒就不見了人影。
左右閑著無事,莊毅不由好奇地跟了上去,就著明亮的月光,快步一溜小跑,吊著前方隱隱約約晃動的兩條黑影,走了兩三裡路出了帳蓬區,到了一處小山崗下,那裡是一片稀疏的小樹林,那兩條黑影閃身入了林中。
莊毅遠遠地繞開了,小心冀冀地摸了過去,漸漸聽到幽靜黑暗的林中,有熟悉的人語聲傳來。
“術裡老弟!何來之遲也!害我與和兄一番好等吶!”說話的人正是保恩,他靠在一棵小樹上,呵呵笑道。
“哈哈!不知你們二人這夜裡將我喊來所為何事啊?”術裡笑嘻嘻地問道。
“術裡!你何必明知故問,這事可是你向阿父提出來的,雖然阿父還在猶豫不決,但為了部族的生存大事,我們何妨先把事做了再說呢?不知你部能調出多少兵,可做得了主麼?”旁邊傳來和骨奴急切的聲音。
“這……舅舅可否明言,我也好斟酌一二。”術裡見保恩也在,頓時有些猶豫。
“還有什麼好斟酌的?保恩已經表態,他能出一千精騎在西北方向攔截,你我只要各出兩千人馬,就可將奧失、度稽二部兼併,料他去諸心無防備措手不及,何愁大事不成。到得那時,你掌握了更多部眾和兵力,你的世子之位可就穩穩當當,還怕你父王另起心思麼?”和骨奴循循善誘道。
“只怕到時有人只知大肆殺掠財物,卻不能全取去諸的人馬,讓他們走脫了,我父王若責問起來,豈不是弄巧成拙了。”術裡略有些擔憂地說道。
“這些你何必擔憂,前怕狼後怕虎如何成事?要麼不做,要麼做成,想要無漏網之魚是不可能的。你父王那裡,到時我自會分說。”和骨奴斬釘截鐵地回道。
“五千人馬還是少了,而且我只能調出一千兵,這是我父王允可的極限,到時這個人口和財物該如何分配?保恩!你的意思呢?”術裡狡黠地說道。
“我只要牛羊戰馬,拿下多少便是多少,人口攔下來的全歸你,如何?”保恩爽快地回道。
“好……不知舅舅你與如何看?這事是否應該讓莊大郎參與?”
“術裡啊!你是我的外甥,我這還不是為你的世子之位著想,只要你能順利繼承奚王之位,奚人五部將來都是你的,我什麼都好說。至於那個盜寇,他才多少人馬?”和骨奴苦口婆心地說道。
“那就不讓莊大郎知曉此事,只是……這個親兄弟還要明算帳呢,還是先分定為好!”術裡能被奚王選立為世子,自然也是不傻的,這沒個約定,空口白話的,到時如何說的清楚。
“術裡啊!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就不要斤斤計較了,否則我也不好無令徵召青壯吧!這樣吧!我們對半分如何?”和骨奴卻是出言要挾道,因為術裡調不出足夠的兵力。
“這……那好吧!一言為定!”術裡咬牙切齒地答應了下來。
林中傳來三人擊掌為誓後各懷鬼胎的哈哈大笑聲,莊毅已沒有心情再聽下去,轉身悄然無聲地離開。這世上果然沒笨人吶!自己能想到的事,別人自然也能想到。而且他們打算瞞著奚王先斬後湊,以武力解決去諸的兩部,只是,這樣真的好麼?若讓他們動手了,自己和解剌族長的謀劃豈不是要落空,這絕對不行……
對於去諸所領的兩部,在即將迎戰契丹人的關鍵時刻,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奚王吐勒斯不可能沒想到這一點,只是他為何遲遲不動手呢?這問題的關鍵又是什麼?莊毅百思不得其解,原路返回營帳和衣躺下,現在可不是離開的時候,反正他們還只是在準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