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門關內地獄十王殿的恐象,鮮烈地呈現在長明幽燈下的雕刻場景中。陰曹地獄被鬼侍從地下揭起到地面,各種判詞在掛幅上昭示人類的業孽。她的母親、外公外婆,會在哪一殿內接受審判,為什麼而被審判,會被發往何道輪回?
葉詠桐扶著牆面痛哭,她是家人的剋星,入地獄的人,應該是她。她要將判詞上的每一個字浮現出來,讓十王殿的王鬼和吏鬼顯形,使寒冰地獄、血池地獄等收納人間亡魂的集所也能映照在幽光下,看清楚母親和外公外婆在哪裡,她去代替他們受刑。
母親一直念著海洋,外公外婆無故枉死,他們最有可能在閻羅王的第五殿叫喚地獄和卞城王的第六殿枉死城。
想到這裡,走了一圈後靠在鬼所側牆邊的葉詠桐趕緊沿著牆面,向第五殿跑去,手摸著牆,感受著牆面的浮雕。她好希望有一股特別的能量,突然地把她吸進去,她就可以跟母親和外公外婆在地獄裡重逢。
看著螢幕中急奔而去的葉詠桐,季千羽沉思起來。這真是個奇特的女人,絲毫不怕鬼侍傳聞和他故意營造出來的鬼所幽境。靠近他的鬼域,摸摸鬼牆也就算了,竟還敢靠著黑漆漆的樓房牆壁。若讓彌六合像嚇唬賀青祥那樣去嚇嚇她,不知她是否還這麼淡定。
“要做嗎?”彌音蛋出聲道,躍躍欲試。
“再看看吧,她究竟想做什麼?”季千羽輕輕拍拍彌六合的金紫色翅膀。
跑到長牆的第五殿浮雕群,葉詠桐很仔細地一個浮雕一個浮雕地檢視。她停下了腳步,踮起腳尖,努力舉高手臂、伸直手指,用手指尖觸控著一個浮雕。
浮雕表現出一個撐起半身向前爬行的中年女人,頭發蓬亂,半遮著瘦削的臉,眼神空茫,張大的嘴在呼喊。守在醫院的日子裡,知道母親時日不多的她,精心護理著母親,讓母親保持幹淨整潔的狀態,記牢了母親面板的觸感和瘦弱的身軀。這個浮雕,像極了母親的病容。母親的亡魂,在閻羅殿裡沒有受到好好接待。
拼足力氣堅持到最後一刻,葉詠桐實在撐不住了,頹然跌坐在地上,扶牆哭泣。她真的找到了母親,真的可以向鬼侍求助。他能將地獄之景起到地面,也有辦法將亡魂提出來。鬼侍的傳聞不假,只是沒人來這裡確認真假,鬼侍明明已經向人們給出了答案。
沒錯,鬼侍的答案就在這蛇環上,那些長明幽光,肯定是鬼侍為尋找黃泉路的亡魂照亮的。只要她的整體設計能夠順應鬼侍給出的答案,將十王殿的森幽淒冷體現得更進一步,一定能讓鬼侍滿意。壞心眼的鬼侍,不就是故意將秘密宣之於眾,從中享受“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亡魂近在眼前活人卻不知”的惡趣味嗎?
她需要賀青祥經理幫忙,把判詞掛圖從牆上取下來。她要回學校,請專業學生幫她製作浮影圖。在光的照射下,畫上的內容可以在空中呈現。照射浮影圖的光,就是自影燈發出的暗冷光。調節自影燈産生明暗交叉,就可以使浮影在變化中的光照下移動位置,肯定嚇人,尤其是夜晚的鬼地。
自影燈安裝在牆面上的位置有些麻煩,不能讓人看出人為的跡象。現在牆面上的幽光,是從牆裡發出來的,築牆的石材裡應該混入了發光物質,或者牆面上塗抹了什麼發光的物質。她不能直接將燈像掛畫一樣掛在牆面上,需要隱藏起來。
她起初的想法沒錯,可以在適當的位置上堆添沙土,把燈隱藏在裡面。若配合上恐怖聲音,效果會更好。聲音最好是從牆裡發出來的,而且是自然的石頭移動摩擦的聲音,最好還混雜陰風吹過的聲音。她不可能在牆上鑿洞放音箱,也不能直接把音箱掛在牆上,一看就是人為,會破壞鬼侍的名聲。
有一種音是燈泡裡面有一種物質,在電流作用下能夠發音,控制電流強弱,可以産生一首簡單的曲調。她可以去問問學校有關專業的學生。
考慮得差不多了,葉詠桐破涕而笑,再次踮起腳尖,用指尖摸了摸浮雕,輕聲說道:“媽媽,等著我。”
三天時間,葉詠桐在學校專業院系的學生幫助下,做出了五十個半截拇指大小的自影音燈,但掛畫只做出六幅,還差二十四幅。葉詠桐還是決定一試,萬一效果好,鬼侍誇她聰明,決定採用,說不定就會延長她的試用時間。
葉詠桐在學校忙著,賀青祥則在辦公室裡焦慮不安。他不敢答應葉詠桐取下掛畫並帶走的請求,更不敢給鬼侍老闆打電話做這個請求,只好把筆和紙拿給她,讓她去抄字。他不知道她哪來的膽量,還是說她太遲鈍,難道她一點都沒感覺到鬼所區域裡傳出來的恐魂壓力嗎?反正他再不敢輕易靠近那裡了。
賀青祥憋不住了,起身踱來踱去。今天是第三天了,會館員工就快下班了,葉詠桐還不來實施她的方案,究竟行不行得通啊。就算行得通,她準備好多少,就趕快拿多少過來佈置啊。她需要的沙土,他已經讓大膽的值班員堆放在鬼牆旁邊了。天一黑,誰還敢靠近那裡,她肯定也不敢了。明天,不管她是按計劃佈置好東西,還是補救似地拭擦牆面,都沒用了。在鬼侍老闆的眼裡,規定的三天時間內,葉詠桐什麼事都沒幹。
員工們紛紛下班了,賀青祥又等了一會兒,見葉詠桐還沒來,只好打出又一通電話,竟然沒人接。看看天色,賀青祥哀嘆一口氣,他必須回家,妻子懷著孩子呢。
看著最後一個員工賀青祥駕車離開,季千羽沉下眼神。那個小情人在搞什麼名堂,既然想在這裡求份工作,連清潔工的工作都答應得那麼爽快,說明她真的想幫鐘明洋,卻三天不見人影。她怕是沒那麼愛鐘明洋吧,或者只是探探他鬼侍的口氣。也是,一個大美人,又是鐘世督的情人,擁有常人沒有的好生活,怎麼可能拿著拖把擦鬼牆。她放棄了也好,免得像顆埋在他地盤上的地雷,他沒那麼多閑心跟一個女人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