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裡,他鼻子一酸,差點流淚。
“我沒養過狗,不過聽說,狗知道自己活不長後,會自己找個地方死去,不會讓主人看到。”
“對,我親戚家有一條狗,被車撞斷了腿,肚子也撕開了一條很深的口子。我親戚去攔肇事車要求賠償時,那狗狗一瘸一拐地走了。親戚家找了兩天,才在離家有一段距離的一處雜草叢裡找到,已經奄奄一息了。”
他驚得渾身一抖,手裡的砌牆工具啪地一聲掉在地上。他迅疾轉身往外跑,跑出工地很遠後才發現,他根本不知道應該去哪兒找老威卡。
一路失魂落魄地回到祖墳處,他跪倒在季大老祖宗獨墓前,垂頭傷心地哭泣。他就這樣一直跪著,完全無視彌六合的意識交流和雙翅動作,直到雙腿麻木,支撐不了身體的重量,癱倒在祭拜小壩子上。
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跟著他出去玩耍的老威卡中途跑丟了。他焦急地到處找,終於在一個村子裡的空壩子上找到了老威卡的項圈。村子裡傳來慘烈的狗叫聲,還有香噴噴的肉香。
他慌了神,也很憤怒,飛跑起來。跑著跑著,他發現手中的牽引繩有了重量。轉頭一看,老威卡不是好好地被他牽著嗎?他鬆了口氣,立即蹲下來,伸手撫摸它的頭。
他發現,他越是撫摸,老威卡就越小,直到變成一隻奶狗。他把小奶狗抱在臂彎裡安撫。突然,臂彎裡多出了一隻白色的小奶狗,跟黑色的小威卡組合成的黑白配,加上水汪汪的眼睛,好像季大老祖宗墓頂藏寶凹槽的太極八卦形狀。
不管怎樣,他的威卡回來了,就像當初去收養所裡看到的第一眼小威卡,蜷著小小的身子,無精打采地癱睡著。小威卡不僅回來了,還帶來了一個小夥伴,他的威卡不會再孤獨了。
笑著舒舒服服地翻了個身,他碰到一團微熱的東西,驚醒過來,瞪大眼睛一看,差點大哭起來。他的老威卡真的回來了!
他激動地緊抱著老威卡,突然發現它的被甲有破口,裡面還有動靜,像懷孕的母狗一樣。他好奇地看向老威卡,這才發現,它沒有起身,看似很無力地靠在他身邊,雙眼無神。
他慌忙搖晃老威卡,大聲喊它的名字,只見老威卡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嘴裡有血液流出來。他一下子六神無主,老威卡一定吃了毒食。為什麼餓了不來找他,還像曾經那樣自己去覓食,不想給他增加負擔嗎?老威卡快不行了,要離開他了,他該怎麼辦?
他哆嗦著雙手捧起老威卡的嘴,想阻止血液流出來。他不想看到血,他的威卡什麼事都沒有。彷彿感受到主人的心痛,他看見老威卡的眼角流出淚來,慢慢地閉上了雙眼。
他難以接受老威卡這樣的離去方式,把頭靠在老威卡的頭上,撕心裂肺地痛哭。突然,幾聲微弱的狗叫聲響起,他的心突地升起希望,忙抬起頭看向老威卡的雙眼。它仍舊閉著眼。又幾聲微弱的狗叫聲響起,像小狗的聲音,而且是從老威卡被甲的腹部處傳出來。
有生命在裡面掙紮?!彌六合用雙翅輕拍著那裡,他抖著手摸向老威卡的腹部,被甲裡竟然有隻小狗。他趕緊脫下老威卡的破被甲仔細看,是隻奶黃色的垂耳小狗,奄奄一息,但看向他的雙眼裡有著強烈的求生欲。
小狗身上無傷,但骨瘦嶙峋,而他的老威卡身上有傷,像刀傷,還有棒打的淤青。是誰這麼殘忍地對待他的老威卡!
不管老威卡出於什麼原因帶回來一隻小狗,至少這個行為表明,它知道他需要一個陪伴,而它不能再陪伴他了。老威卡臨死都還念記著他,拖著傷體,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回來看他,等他醒來,可他是怎麼對待它的,只顧自己,完全沒考慮到它的年邁和孤獨。
他痛苦得仰頭哭喊起來。他十歲時失去父母和爺爺奶奶,現在即將年滿二十歲,失去了陪著他艱辛度日的威卡。父母也好,爺爺奶奶也好,威卡也好,都離開得那麼痛苦,他的生命已經無法再承受這樣的生命之重、生命之痛。
他哭得傷心、哭得喘不過氣來、哭得渾身脹裂得要炸裂,一股洶洶的氣流從胸口往頭頂竄去,他覺得,他的眼珠要凸爆了,火熱而疼痛。
他低下頭閉上雙眼,使勁用眼皮緊著難受的眼珠,雙手緊緊抓著老威卡傷痕累累的冰冷的身體,想從它的身上吸取冰雪的透涼,澆灌一下渾身火熱的難耐。他不由得自嘲,他有多可悲,想死卻又不甘願,為了活下去,連老威卡的屍體都要利用,還有什麼是他不敢做的。
“小威卡怎麼辦?”靈動又嬌蠻的女人聲音在他的腦海裡響起。
他一下子頓住呼吸,在胸口上憋著氣。
“給老威卡在地下挖個小房間吧,給老祖宗們做個伴。小威卡急需餵食,帶到工地上去找點吃的吧。”一個男人關切的聲音響起,很溫柔、很冷靜。
“愣著幹嘛,你想讓老威卡死不瞑目,還想讓小狗自生自滅嗎?”一個威嚴的男人聲音響起,簡直就是在對他發號施令。
他的意識完全跟彌六合搭上了!激發出這種狀態的因素是什麼?他尋死覓活的強烈念頭?恰逢時候,他應該在這個時間段搭上?還是老威卡在天有靈,用生命為他換來的?
突然,腦海裡眾多影像浮閃出來,就像親眼看見的在眼前閃過的一樣,並深深印刻入眼簾裡。那些影像裡,有七個出眾的男女,三個女人長得挺像,但美得不同,四個男人也長得挺像,但各具特色風采。沒有人給他介紹,他竟然一眼就能分辨出來,誰是誰。
他驚惶地伸出雙手捂住眼睛,他看到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東西,或者說,不屬於陽間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