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她在飛機上睜眼開始。
——不,是早在她登上那個飛機之前。
是早在溯源部成立之前。
是早在達瑪太子留下那捲《達瑪太子殘卷》之前。
這把多米諾骨牌就開始向前倒塌,一張接著一張,將她推向一個看不見的結局。
她無法阻止這程序,只能跟著這牌局向前走。
李妮妮被嚴密看管,她的腿被捆住,手反折在背後,嘴裡塞著“防止魔鬼吃人”的金屬口塞,被五花大綁在地牢裡的門柱上。
地牢又潮又臭,夜色慢慢覆蓋下來。
有時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微生物下慢慢分解,有時她甚至能聽到馬達蛋白在她的細胞裡行走,發出咔噠咔噠的聲音。
第二天,她又被人拖起來,放在囚車上,運往達摩末羅。
這裡離達摩末羅已經非常近——她之前果然又往回走了。驢拉著囚車不過走了一天一夜,李妮妮就看到了熟悉的道路,在第三天的清晨,李妮妮就見到了達摩末羅的大門。
達摩末羅已經被保皇黨的軍隊佔領,他們複闢了王朝,在城市中重新矗立起了達摩神主的神像,並強制民眾繳納雙倍的稅賦,叫“保皇稅”。
因為李妮妮橫插一腳,達摩末羅貴族的奴隸大部分都逃走了,現在貴族們開展了轟轟烈烈的“奴隸去哪兒”行動,讓自己的家丁跑到鄉下,甚至跑到深山老林,去捉回他們的奴隸,但是成果寥寥。
在大部分情況下,奴隸可比他們的主人聰明多了。
現在達摩末羅王城的經濟還沒恢複,甚至因為貴族急於將自己失去的財富找補回來,橫徵暴斂,而更加蕭條。
只是今天的王城裡卻非常熱鬧,連街上的遊客都多了一倍,因為新的神殿聖女——克裡希那家族新找回來的小女兒,預備今天舉行“淨化典禮”,淨化李妮妮這個魔鬼。
李妮妮覺得自己為達摩末羅王城的經濟恢複,做出了一定貢獻。
她被抬到一個回字形廣場上,四面密密麻麻圍著民眾。
他們畏懼又憎恨地看著她。
盡管她什麼都沒有做。沒有傷害任何無辜的人,沒有違反任何一條現行的法律。甚至連她去借宿一晚馬廄,都準備做工抵債。
她唯一的罪過,就是沒有後腦勺。
可是那些村民臉上依然如此憎恨,彷彿她十惡不赦,大逆不道,彷彿她搶奪了他們的妻子和丈夫,屠殺了他們父母和孩子,焚燒了他們的家園和田地。
回字形廣場正中高高矗立著達瑪太子的神像,祭祀唱樂響起,村民們穿著五顏六色的南亞服裝,從自己的衣兜裡掏出祈禱用的跪墊,整齊排列著全身伏地,向東方而拜,嘴裡喃喃念著達摩神主的名。
“願神主保佑我們……”
“願神主淨化萬物……”
“願太陽從東方升起……”
他們一次次全身跪伏,神情虔誠狂熱。
李妮妮看著只覺得這群人有病,這種狂熱宛若智障。
李妮妮雙腿受傷無法站穩,一直靠著牆壁,這時身後的人踢了她一腳,似乎不滿於她對神主的懈怠,將她整個按在土裡,按著她的頭向下磕。
頭觸及地面的那一刻,她用數以萬計的殺戮和鮮血換來的思想解放和科學萌芽,在達摩神主幾千年的教化和洗腦中,轟然坍塌。
愚昧無法被解放。
無知只配被洗腦。
他們只願意相信自己相信的,哪怕神明從來沒有愛過他們,只把他們當成驅使的芻狗,他們也甘之如飴。
這就是宗教。
信神不是因為他們虔誠高尚,而是因為他們找不到自我,只好去依託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