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這樣,那度洵又該怎樣?
度洵微微抬頭,蒼白的瞳孔有琉璃般的通透感:“他們死了,扶況也死了。我師父將我養大,做了她能做的一切,我能怎樣?”
他只能繼續是度洵。
“更何況,”他頓了頓,繼續說下去:“我脫胎於凡人,在他們去世那一刻,便與他們再無半分關系。”
父母一詞,於他而言,不過是一點血脈而已,他入了修行道,便血脈淨化,與凡間沒有什麼牽連。
那個就算死去也要抱著他的凡人女子,那個為了他護在前方的凡人男子,那個死屍遍野的村莊,又與他何幹?
度洵的這股子通透,卻讓常無憂覺得有些心寒。
也許他真的做不了什麼,她也沒指望他真的發起瘋來,在楚山犯起殺戒。她只想著,他也許會有些難受,會有些歉疚之前自己不把凡人當人的事情。
但他這麼平靜,她滿心以為會對他造成沖擊的這件事,仿若一片羽毛劃過堅硬的冰淩,根本不曾留下半點痕跡。
常無憂放下手中的小本子,真心實意罵他:“度洵,你可真不是個人。”
度洵仍然不看她,冷冷清清站在前方,恍若謫仙,不沾塵煙。
她現在不想考慮其它了,只想宣洩下自己對他的憎惡。
“度洵,楚河子收你為徒,是這輩子的敗筆,就算她昇仙了,在天上看到你這副模樣,在世間造成的這些罪孽,她也一定會自慚形愧。”
“就算之前你是你師父最疼愛的弟子,若她看到你現在的模樣,也一定不會喜歡你了!”
她語速極快,罵了他一通。
忽然間,度洵身周有了些微氣息的變化。
常無憂立刻敏銳察覺到了不同——他動氣了。
這些話裡,他有介意的事情。
常無憂立刻回憶剛剛說了些什麼,讓他師父失望之類的話,她之前說過,那讓他生氣的就是其他的。
她試探著又說了一句:“楚河子不會喜歡你。”
這句一出,度洵身周的氣息湧動更加澎拜,將他的頭發從背後吹起,甚至有些風到了常無憂身邊,曲肅立刻護住了她。
常無憂放肆地笑起來,忽然明白了一些東西。她大聲告訴度洵:“楚河子不會喜歡你!”
“你這副模樣,她永遠不會喜歡你!”
她之前一直以為楚河子養大了度洵,那於他而言,楚河子便是母親一般的人物,沒想到他竟然是這個想法。
曲肅也反應了過來,滿臉震驚地開了口:“度洵,沒想到你竟然是這樣的畜生,對養大自己的師父有了這副心思!”
度洵已經維持不住周身的氣息,風在他身邊瘋狂盤旋。
多年隱忍的心事,不敢見人的綺戀,忽然被揭曉,度洵全身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不可能。”他努力撐著一口氣為自己辯解。
但他恍然已經忘記,現在需要辯解的是自己不喜歡師父,他只拼命為自己解釋:“喜歡師父是很正常的。”
他知道自己的心事見不得光,只一遍遍重複:“這是正常的,喜歡自己的師父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度洵努力想為自己的心事證明合理性,他看向常無憂和曲肅,便如同救命稻草一般指向他們:“你看,你也喜歡了你的教主……”
曲肅想說教主和師父並不是一回事,但他懶得說,只是牽住常無憂的手放在自己唇邊一吻:“但我的教主,她喜歡我啊。”
常無憂同情地看著他:“可你的師父,永遠不會喜歡你。”
他們默契十足,輕描淡寫兩句話,便讓度洵心中怕到了極致。
度洵站在原地,身後炸起驚雷一般的聲響。
“不可能。”他輕聲說,然後充滿殺氣的氣息直撲常無憂,但即使渾身充滿了殺氣,度洵卻低著頭,有些顫抖。
就像一個被上天丟棄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