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時已經找好了一處小院,小院很好,院中還有花草,我覺得大嫂會喜歡的,於是滿心想和大嫂說一說,討個好,被大嫂誇一誇。”
甪行深吸一口氣,他伸出手來,溫柔地捂在侄兒的耳朵上:“大人的事,你不要聽。”
甪南豐被捂著耳朵,看了眼常無憂和曲肅,想說自己年紀不見得比他們小,但他很聽二叔的話,於是乖乖的,沒有抵抗。
“但忽然間,那傳送陣的光就斷了。”甪行面色溫柔,眼睛卻有些濕意:“傳送過來的只有兩個孩子,還有我大嫂的一雙胳膊。”
“我撿起大嫂的胳膊,茫茫然站著,看著兩個哭泣的孩子,忽然間明白我失去了所有。”
“我失去了父親,失去了一直照顧我的大哥,失去了如母親一般的大嫂,失去了總是順著我的三弟和弟媳。”
“我不能再做甪家只會吃喝玩樂的廢物了,我是孩子們的叔叔,我得把三個孩子好好養活。”
常無憂沉默地聽著甪家的往事,忽然想到了自己家。
太常劍和甪家丹,何其相似。
“之後很難吧。”她輕聲說,明明是問句,她卻沒有一點疑問的意思。
“是挺難,”甪行將捂著侄子耳朵的手拿了下來。
甪南豐遲疑了一下問:“叔,剛剛你說我母親帶著二弟和三妹來了,我母親呢?”
甪行看向侄子,柔聲告訴他:“你母親為了保護你弟弟妹妹,受了重傷,但她仍然堅持著看了你一眼,之後便離世了。”
甪南豐有些難受:“可我那時太小,已經不記得了……”
甪行哄他:“這也不怪你,你母親看到了你,已經心滿意足了。最近你回山中一趟,再給你母親墳前上炷香吧。”
甪南豐點了點頭,他不知道,在那座他時常祭拜的母親的墳墓中,其實只有一雙胳膊罷了。
甪南豐之後便如閑聊般說了一些事情:“我三弟的兩個孩子受了驚,日日驚叫。”
“我帶著他們逃跑,沒辦法管住三個孩子,也沒辦法讓二侄兒和侄女保持安靜。我身上有些丹藥,便狠心給三個孩子餵了暫時不再生長的藥,讓他們痴痴呆呆,安安靜靜不再說話。”
“但我帶著他們,逃了許多年,換了很多地方隱姓埋名,總算是逃出來了。”
甪南豐插了句嘴:“三叔,是二弟和三妹總是吵鬧,可我乖巧,你做什麼給我也吃了藥。”
甪行有些歉意:“是二叔老糊塗了。”
甪南豐便不再說話,他沒有怪罪二叔的意思,他只是覺得如果二叔不讓自己吃藥的話,自己便能長得更快一些,便能更早幫上二叔了。
可是甪行怎麼可能讓他清醒?
那時候,甪行日日擔驚受怕,每日閉眼便是滿身是血的大哥,便是大嫂的一雙胳膊。
他一個廢物,哪裡擔得起一個家族的未來啊。
他那時又能比兩個孩子好多少,他日日啼哭,時常抱著膝縮在床上瑟瑟發抖,恨不得一死了之,他怎麼能讓孩子們看到他的那副模樣?
但很多年過去,一個廢物終究還是帶著三個孩子躲過了追兵的搜捕,躲過了紛擾世事,終於安了一個家。
“我把孩子們養得很好,”甪行有些自得:“我是個廢物,但三個孩子不是。”
他指著甪南豐:“你們看我的大侄子,還有兩個孩子你們沒見到,他們都極有天賦。”
“我家的傳承可沒斷,你看南豐,多像他的父親啊。”
甪南豐被二叔誇獎了一番,情不自禁挺直了脊樑。
常無憂看向甪南豐,看他現在的模樣,和甪行幾乎如出一轍。
她點了點頭:“前輩把孩子們養得很好。”
她真心實意誇贊:“甪家的傳承確實從未斷過,前輩在,甪家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