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愣的看著她,她滿臉歡喜的看著我,“您可算醒了,再不醒來,我都快以為那個郎中是個江湖騙子了。”
我見她活的好好的,自然也是欣喜,“你真的逃出來了,太好了。”
“託娘娘的福,綺珊沒事。”
“你怎麼在這裡?我又怎麼在這裡?我師父呢?”
綺珊見我赤著腳,趕緊把我扶回房間,答道:“奴婢剛剛從宮中出來,便有一位白衣公子帶我來這裡,說讓奴婢在此等娘娘,沒想到娘娘您真的來了。”
“白衣公子?是他救了我,是我師父嗎?”
“這……奴婢沒見過初先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而且那位公子話很少,問什麼都不說,但是看上去仙風道骨的,頗不似俗人呢……”
“那一定是我師父,他長得什麼樣子?是不是特別好看?”
綺珊為難的搖搖頭,“不知道,他的鬥篷帽簷都遮住臉了,看不清長相。”
鬥篷……這些小習慣都是師父才有的啊,一定是師父,一定是的。
“他手上是不是有疤?很多疤?”
“娘娘,您就別問了,奴婢真的不知道,那位公子渾身上下都裹得嚴嚴實實的,也不怎麼說話。”
“那他去哪兒了,他什麼時候回來?”
我這一連串的問題,把似乎把綺珊問懵了,猛然想起來什麼似的,“那位公子說了,您醒過來,就把這個拿給您看。”
她說著,遞過來一個信封,我一把搶過來,拿到手裡感覺心都快不跳了,哆嗦著開啟,抽出裡面的紙。
只是一個單薄的不能再單薄的紙條,上面是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字型,簡單的八個字:塵緣已盡,各自安好。
塵緣已盡,各自安好……
我顫抖著聲音問綺珊,“那位公子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來?”
“奴婢不知,不過他把這封信給我之後,就再沒回來過了,只吩咐奴婢以後一直伺候您,娘娘……您都睡了好多天了。”
我默然的點點頭,“我知道了。”
綺珊看我的情緒不對,悄悄的出門去了。
我看著字條上古拙清淡的字型,竟是一滴眼淚也掉不出來,好像回想起了多年前一句玩笑,那時的他似乎說過,若是有朝一日他不要我了,除非看破紅塵。
如今,他真的看破紅塵了,也就是真的不要我了。
他若是藏著,怕是任何人也尋不到蹤跡了。
師父,你終究,還是離開我了……是對我失望了,還是真的累了?
我呆呆的靠在那裡一直到天黑,綺珊進來掌燈,輕輕的對我說:“娘娘,吃些東西吧,您大難不死,以後在這裡幽居,也算是後福了。”
我對她笑笑,“以後別叫我娘娘,我們兩個相依為命,便以姐妹相稱吧。”
“那我叫您……柒月姐姐?”
“……叫我易落姐姐吧。”
後記
豈龗山頂,青煙古寺,後禪房裡,佛龕前,跪著一位年青的弟子。
年輕人燒香參拜,誦經禮畢,緩緩站起身,轉向裡間臥榻,那裡躺著一個昏睡的人。
年輕人還記得把他從路邊撿回來的時候,那樣子已經是面目全非,完全不像一個活人,沒有人覺得他可以活,可是他偏偏又垂死掙紮著活下來。
年輕人走到他榻前,他依舊睡得安靜,像一具屍體,又像一具雕塑。
年輕的和尚輕輕的說:“我把她救回來了,就安頓在山腳下的小院裡,她還活著,你放心吧。”
見他沒有動靜,年輕的和尚又說接著說:“昨晚有沒有聽到山下有琴聲?我把你從前的琴也取來了,那是她彈的,是你喜歡彈的那首曲子。”
床上的人緊閉的眼微微動了動,似乎聽見了,可是終究沒有睜開。
他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醒來的時間越來越短,小和尚還記得,他上一次神智清醒時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俯在書案邊寫了八個字:塵緣已盡,各自安好。
他把紙條放進信封裡的時候,清瘦的手背上,清晰的疤痕像是無暇白玉上盤根錯節的裂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