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說……我來這裡之後,我的家人就都失蹤了……
我爹一定是預感到了什麼,才把我送到這裡隱姓埋名,難怪他連家傳的玉佩都收走了,難怪我的信收不到任何迴音,原來,我一直心心念念想著的家人,早就已經失蹤了!
我木呆呆的站在那,感覺全世界都在離我而去,自己就是這秋日枝頭殘懸的枯葉,用不了多久,也會和我的家人一樣,吹入塵泥。
我突然想起師父,他答應收我為徒,為我更名換姓隱去過往,阻攔我回家,一定是知道什麼。
對,他一定知道我爹的事情!
我顧不上許多,轉身往外跑,我要去問他究竟知道些什麼,我的家人到哪裡去了。
我跌跌撞撞的往外跑,也聽不清初淺在背後喊著什麼,第一次那麼迫切的想要回到小院,想要見到那個沉靜如死水的男人。
我跑得太急,拐角沒看前方的路,硬生生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直接坐在地上,鼻血都流出來了。
我抬頭看時,發覺這個人我見過,是師父的大哥初清。初府老夫人壽宴,我曾隨師父去拜壽,有過幾面之緣,平日裡他很少來後庭,不知今日怎麼被我撞上了。
他也被我撞了個趔趄,低呼一聲“冒失”。我心中實在焦急,不等他責怪,自己爬起來,用袖子蹭了蹭鼻血,喊了一聲,“大少爺對不起”,便繼續往回跑了。
秋涼,小院比春日的蔥蘢要蕭瑟很多,落葉飄蕭,他坐在石凳上翻閱著發黃的書卷,認真的眉目仍帶著少年的稚氣,卻不曾有少年該有的陽光。
我一口氣沖進去,他雖未抬頭,卻微蹙了眉,目光似帶了不滿。
我顧不了許多,直接跑到他面前,上氣不接下氣,“師父!”
他見我舉止異樣,便放下書問,“何事?”
“我的家人……真的失蹤了嗎?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我跑的太急,心裡還壓著這麼大的一件事,感覺自己小小的身體馬上就要炸開了。
我死死的盯著他的眼睛,我不相信對於這樣的事情他依然能波瀾不驚。
他微微閉了一下眼,似乎在想什麼,然後看看我,目光竟莫名的有些我讀不太懂的感情,我一下子就傻了,他這樣的表情,似乎印證了我的猜想!
我腿一軟,剛才憋住的氣力一下子散光了,他伸手拎住我的胳膊,把我放在身側的另一個石凳上,我眼巴巴的看著他,希望自己剛才只是錯覺,希望他突然淺笑一下說“別胡思亂想,你家人很好,他們很快就會來看你了”,希望下一刻,我的父親突然跨入小院的門,對我說:“柒月,跟爹回家。”
可是,他只是輕輕的說了一個字,“對。”
我從來不知道一個字可以有這麼大的力量,大到一下把我從石凳上掀下去了。
我一點都不覺得疼。
他說對,也就是說,我家人真的失蹤了……我的父母,我的哥哥,連同季家所有的親眷都不見了。
而他,早就知道,卻隱瞞我至今嗎?
我拼命爬起來,他過來扶我,我殘留著最後一絲幻想,不死心的問他:“什麼對?”
他把我從地上提起來,抱在自己懷裡,“你來我這裡之後不久,季家上下全部失蹤。”
“那……那官府應該去查去找啊,我爹很厲害的,他應該會留下線索。”
他看了我一眼,彷彿有點憐憫,“沒有線索,好像人間蒸發。”
我覺得天地似乎顛倒了一下,已經癱軟了,眼淚奪眶而出,“師父……你早就知道……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輕輕的說,“你還小……”,那餘音裡的惆悵和他的聲音一樣清冷,和我的淚水一起飄在這個荒僻的小院裡。
我知道他是為我好,可是我的家人一夜之間全部都失蹤了,我竟然什麼都不知道,我的家人,他們究竟在哪裡,是突然離開去了某個地方,還是已經被人害死了?如果父母真的死了,我這個做女兒的竟然連拜祭都未曾有過……
我心口憋悶,嗓子一陣腥甜湧上來,一口血吐出來,落葉交織的地上,染紅了滿地黃綠的剪影,也染紅了他半邊純白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