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時間,陳康傑依然每天忙碌著上課,備課以及修改作業,不過,在放學之後,他側重加深了對學生以及他們家庭的瞭解。
“張文明,你家還有多遠啊?”扔掉手中的小樹枝,站在山包上的陳康傑遙看著對面的大山問道。
“陳老師,就快到了,從這邊小路繞過去,那幾棵大樹後面就是。”揹著新書包的張文明站在陳康傑的旁邊,指著斜對面半山腰的一片樹林子的地方說道。
今天放學,陳康傑主動提出要到張文明家去家訪。陳康傑覺得,要對當地有一個透徹的瞭解,就不能老是窩在學校裡以及街子村,透過對張文明家的家訪,他能夠走得更遠,對當地瞭解得更深。
聽說陳老師願意到自己家裡去看看,張文明無比歡喜,也不管會不會給家裡帶來負擔,很爽快就表示同意。
放學之後,陳康傑已經在張文明的帶領下走了二十分鐘的山路。
這裡雖然是高海拔的山區,可是畢竟已經入夏,天空中的太陽無遮攔之下還是很毒辣的,即便已經過了中午最熱的時候。
身穿白襯衫的陳康傑與張文明站在山包上,遠遠看去,兩個人的身高差在青翠之後形成了一副很有意思的背影。
“你每天都是一個人來上學嗎?”陳康傑舉手做棚遮住陽光,目測了一下距離,估計要到張文明家,還得半個小時才行。
“是啊,每天都是我一個人,在張家屯,現在就我一個人在街子小學讀書,之前本來還有兩個,可是一個退學了,一個六年級畢業之後,到外面當學徒去了。”張文明年紀不大,可是言談卻很得體。
“哦,那個退學的為什麼要退學啊?”陳康傑與張文明一邊在山路上走著,一邊聊著。
“她家窮,她爸爸覺得她一個女孩子不應該再讀書了,要她留在家裡幫著幹農活。”張文明語氣平淡的說道,“對了,陳老師,你真的是我寫了那封信之後才來的嗎?”
“當然是的,你非常懂事,也很勇敢,如果不是你寫了那封信,我也不知道有街子這個地方。”陳康傑承認道。
陳康傑既然要到張文明家裡家訪,那當然要有一個套近乎的藉口,而那封信就是。當然了,陳康傑並沒有說自己就是他那封信的收信人,他只是說他是因為知道了那封信的訊息之後主動要求來的。
“那你認識那個陳康傑哥哥嗎?他很了不起。”說這話的時候,張文明的眼裡透露著一股崇拜和神往。
“算認識吧。”陳康傑很簡單的回了一句,沒有做過多的解釋與避諱,“只要你努力學習,我相信你以後也會變得了不起。”
“呵呵,我也覺得我還行。”張文明轉過頭來朝陳康傑一笑道,“我雖然沒有他那麼對國家有貢獻,可是我也能幫助家裡做很多事,我會割草,放牛,我還會栽包穀,會種菜。”
陳康傑抿著嘴,對他鼓勵的拍了拍手掌:“你比陳老師行,這些我都不怎麼會呢。”
“陳老師,大城市裡面的樓房是不是很高啊?是不是一棟樓可以住好幾十人?”張文明好奇的問道。
“啊,矮一點的住幾十個,高的可以住幾百個,甚至有些能住幾千人。”
“哇,那麼多,那豈不是可以將我們幾個村的人都裝進去?那得多擠啊。”
“哈哈哈,是有些擠,可是也沒辦法啊,要不擠一點,沒地方住那麼多人啊。”陳康傑被逗得笑了起來。
“陳老師,那我想問一下,他們既然沒有土地,那麼多人擠在一起,他們吃什麼呢?我們這裡自己種菜自己種包穀洋芋,他們什麼都不種,吃的哪裡來啊?”張文明這小傢伙居然會問出這麼一個問題來,讓陳康傑有些預料不到。
這個問題對於成年人來說,絕對屬於幼稚型別的。可是對於一個大山裡的小學生,這個問題就反過來襯托出他的思考了。
這個問題簡單嗎?要想回答透徹,還真的是不容易,它牽扯到市場經濟,牽扯到城市經濟,牽扯到產業分工等等方面。尤其是要回答得讓一個小學生聽得明白,就更難了。
“這個啊,他們雖然不種糧食,可是你們這裡不是種嗎?城裡人主要做工業品,比如你用的筆,你穿的衣服,你用的本子,還有你家裡吃的醬油這些,這些東西是城裡做的,而農村則是種糧食,種菜,養豬等等。那麼大家就可以交換啊,就好像你家種白菜,你隔壁家種蘿蔔,那你就可以用你家的白菜換他家的蘿蔔一樣。”陳康傑儘可能的讓自己的解釋通俗易懂。
“可是我家要是想吃隔壁家的蘿蔔,是不需要換的啊,直接去拔就可以,他家不會介意,而他家要是想吃我家的白菜,也可以自己割。而且,我家的糧食好像除了上交一些給鄉里面,也是留下餵豬,不賣的。可是你剛才說城裡人做出來的那些東西我們卻要用錢去買。”張文明似乎並不是很認可陳康傑的解釋,繼續疑惑道。
陳康傑只能無奈搖頭了,這個小傢伙的問題,就更深入了,不但牽扯到農村的社會形態,而且,還牽扯到城鄉的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