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族的規則與家人的愛一樣,是將埃娜囚禁在“米瑟王國的親王”這一身份的枷鎖,只是對埃娜而言,其兩者性質略有不同罷了。
而今,露西有了能夠依賴、值得依賴的利蓋爾公爵,埃娜也能夠徹底拋下自己身上的鎖鏈,奔向自己一直嚮往的自由。
埃娜蹲下身,地攤上的貝殼飾品吸引住了她的視線。
埃娜撿起一條項鍊,也正是它最先吸引了她的目光。
自然形成的粗糙紋理上有奇異的花紋,最大的貝殼底色白中帶黃,最為溫和的嫩黃色上有淺青與湛藍的斑紋,兩邊細碎斑斕、形態也不甚相同的殼類將其承託。
這不是什麼華麗的飾品,但它絕對稱得上美麗。
埃娜將其託舉,藍青草浸染變色後的細繩將它們連線,只消一眼便可知曉這是隻有手工才能做出的東西。
“這個。”埃娜指著項鍊,操著一口不甚熟悉的拉塞爾國的口音向攤主的女孩問道。
穿著拉塞爾國民族服飾的小姑娘扎這羊角辮子,聽見埃娜的問話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埃娜能從女孩換牙時的牙縫中看見她的舌尖。
“十個銅幣,姐姐。”小姑娘比了個“十”的手勢,“這是我姐姐一點點編出來的,是這裡做工最好也最漂亮的鏈子了!”
並不是為了抬高價錢,這個擁有著和大海近似顏色的眼瞳的小姑娘眼裡是帶著炫耀意思的純粹快樂。
埃娜並不清楚此地的行情,但這比之米瑟王國境內而言已經是物超所值了,更何況眼前的小姑娘也不像是會哄抬價格的樣子。雖然小姑娘賣的貴一些,埃娜也不會太介意便是了。
爽快地交了十個銅幣,在小女孩“謝謝姐姐”的背景音中,徹底得到了這條項鍊的埃娜牽著項鍊的線頭繞到峽音身後,一句低聲的“先不要動”之後,她將項鍊纏上了峽音的脖頸。
“果然……”將項鍊繞好之後的埃娜揹著手轉回峽音身前,嘆謂著將話音補全,“很適合你。”
那最大的貝殼墜在鎖骨之間,嫩黃的色澤點綴了峽音蒼白的面板,那奇詭的紋理在這個宛若白紙的女人身上添了一抹顏色。
埃娜說的沒錯,這確實十分適合峽音。
紅髮的女孩牽起她的手,滿意地向其他人早已經走遠的方向趕去。
埃娜一直牽著峽音的手,並不是因為什麼特殊的原因。
只是因為,不安罷了。
埃娜對於峽音在自己身邊這件事總有一種不真實感,峽音是她在夢中才第一次見到的愛人,朦朧的、模糊的愛人,即便她與峽音已經有過交談,即便峽音確實如她所言不將她與艾特利斯混淆。但埃娜總有一種不安感,對“峽音在我的身邊”這件事有著不安感。
也許是因為活了太長的時間,也許是因為看穿了太多的過往。峽音身上總有一股虛幻感,將自己與周遭的一切隔離開來的虛幻感。
峽音像雲。
像漂泊於天際的、飄渺無蹤的雲。
埃娜害怕,害怕她終有一日像浮雲一般散去,害怕她終有一日像浮雲一般離她而去。
畢竟峽音已經經歷了萬年,閱歷、經歷、眼光都比她高出太多,她除了艾特利斯轉世這個身份之外,還有什麼值得峽音將目光停留的呢?
每每思及這個問題,埃娜總有一種恐慌。儘管她也明白,峽音並沒有將她當作替身,也沒有將她的存在與自己的諾言侮辱。但埃娜還是害怕,害怕峽音覺察到了她幼稚的情感之後,認為她不符合她的所想,便將她拋棄。這種沒有來由卻持續不斷的恐慌將埃娜吞食。所以,她才無時不刻的挽住峽音的手,不給她任何逃離的機會。
就當,這是她耍的一個小手段吧。
儘管不明白這種行為的出發點是不是所謂的“愛”,但對於埃娜而言,峽音確確實實是她此生最為特殊,也最為重要的存在了。因為峽音的存在對埃娜而言便象徵了一種自由,一種、通往皇宮城牆之外的世界的自由。
她將峽音牢牢抓住。
她將自由牢牢抓住。
這種沒有來由的表意,被埃娜緊緊抓住,不給她留下任何逃脫的空襲。
所以,在峽音帶上那條貝殼項鍊之後,埃娜才如此愉快啊。
這種,天上的浮雲落於大地,最終被她裝入貝殼裝飾的玻璃瓶中的感覺,實在是令埃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