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被海洋隔絕的島嶼,層疊漸變的不同的藍色是它的暈圈,不斷包裹著將這片海島環繞。風由海洋掠過,夾雜了特有的鹹溼,它掀起波浪、將白色的沙灘沖刷,翻起濤水、將裸露的海壁擊打。
山伏連綿,有諸多雀鳥棲息於高大的樹叢,鸚啼燕鳴,喧嚷不已。
然而這片天空的主宰並不是它們。
巨龍自北而歸,幾乎貼近水面的巨大身軀極速向海島而來,他帶起風壓,自然地將海水與自己分隔。倫德斯特在距離島嶼不足千米時翻騰而上,身後平息的波濤被帶起水牆後重重落回海面,驚起一陣巨大的轟鳴。
掠至高空的倫德斯特沒有驚擾那些嘈雜弱小的生靈,儘管感知到龍族氣息的生命早已息聲寂音。巨龍兀自掀翅,到達島嶼最高的那處山巔。金色的法陣籠罩之後,略有老態的男人,站在了那還殘有魔力波動的山洞入口。
“倫斯?”純白長髮的女人轉頭向洞口的方向,她早已經聽見了,那熟悉的、自遠而來的膜翼掀動氣流而發出的呼嘯,“你回來了啊。”
“是的,峽音。”身著淺金色長袍的男人即使知道她看不見,也依舊點頭向她打招呼道,“我回來了。”
日光相斜,昏暗的暖橙色光線逐漸將這方庇護了脆弱人類的石洞照亮。
女人身穿淺藍色的長袍,純白色的長髮與純白色的雙眼令她的存在顯得十分不真實,而那幾乎能看見血管的蒼白面板,更是令她看上去脆弱得如同年代久遠的紙張,一觸即碎。
峽音望著倫德斯特的身影,早已無法成像的視野中,橙色背景下只有一個模糊的白色影子,“你見到他了?”
即使峽音並沒有說出她口中的“他”是誰,倫德斯特也知道,會出現在峽音口中的,只有一位。更何況,她已經說出了“他”的名字--
“艾特立斯?”
倫德斯特沉默了許久,“峽音,我希望你能明白……”他吞吐著聲音,在峽音無神的雙目望來時,備受尊敬的聖空龍只能硬著頭皮,艱難道,“那個人,已經不是……”
“倫德斯特。”峽音打斷了他的話。靜坐在那裡的女人睜著沒有瞳仁的純白色眼睛,向倫德斯特笑道,“我知道。”
不知道是說個聖空龍,還是她自己。她又重複一遍,“我知道的,倫德斯特。”
她的天真,早已在萬年的空虛等待中消耗殆盡了。
她知道的,經歷了萬年,即便艾特立斯回來,他也不再是屬於她的艾特立斯了。
但是--
“但是,倫斯啊。”保持著年輕外貌的人類姑娘嘆聲著,詠歎著自己萬年來的執著,“我還是想再見見他。即便,他已經再也認不得我了。”
萬年的等待,她早已不再奢望艾特立斯還能記得她,記得兩人在萬年前共度的短暫歲月。支撐她在孤寂黑暗的萬年時光中一直等待的,不過是一份對過去的回憶罷了。
無關過去,無關承諾,想要再見到艾特立斯,不過是她能夠堅持萬年的信仰。
他不必想起過去的黑暗殘酷,她只要知道他如今安好,便心滿意足了。
倫德斯特沉默下來,還是問出了自己的困惑,“那你為什麼不自己去找他?”
話一出口,倫德斯特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身形纖弱,面色蒼白的女人垂頭笑著,無神的眼中卻泛著淚光,“因為我害怕啊,倫斯。”
她的手指攥緊衣角,原本慘白的指尖竟被硬生生逼出一些血色,“我害怕面對他陌生的目光。”她如此說道。在恐懼中,這個失卻了視覺的女人免不了猜測--
“如果他問出一句‘你是誰?’我要怎麼回答呢?”
“我不知道啊,倫斯。”峽音掩面,淚水順著手掌落下,喉間嗚咽著發出哭泣的氣音,“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啊……”
聖空龍望著不斷重複著對不起的女人,沉默地低下頭。
他是萬年前,雙神之戰聖空龍族戰敗時,遺留在戰場上的負傷龍族。本該被深淵龍族燒成飛灰的百歲幼龍,在四處奔逃時不小心闖入了深淵龍養傷的洞穴。之後在峽音的懇求下,下意識攻擊他的深淵龍停止了魔法。他在個東大陸的原始族地、遠離了人類聚居地的土屋裡,他遇見了他摯友--人類女性峽音。也是在那裡,他遇見了他一生的老師--深淵龍艾特立斯。
誰都無法料到,一個孱弱渺小的人類,竟然在天地動盪之時,治癒了一隻殘暴兇狠的深淵龍,又在那之後收留了一隻被追殺的聖空龍。
誰也無法料到,一位健壯兇殘的深淵龍,竟然在生死之戰時,默許敵人的幼崽在距離自己沒有十米的地方療養傷口,並教導其魔法。
這是在那持續了百年、牽涉了星海畔與本初界與深淵域的全部生命的大戰中,不可能出現的景象。
而他--聖空龍倫德斯特,能夠在身受重傷、瀕臨死亡之際遇見了峽音與艾特立斯。可以說,是那場大戰中唯一的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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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之後,艾特立斯死亡,在臨死之際,他將屬於深淵龍的全部精血賜給了身為人類的峽音,這也是峽音身為一個壽命不足百年的人類,能夠存活這麼久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