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想要說話有分量,考個功名傍身,人們潛意識裡你就是可信的,可靠的。
聞子吟數了數,她過了元辰便是四周歲,本朝並未規定科舉年紀,自古以來大家信奉“英雄出少年”這一套,若是出了天才少年便是一大佳話,因而若是自己有把握了,便可下場。
也有一些家長怕打擊了孩子的信心,因此多拘著幾年,本朝此前最小的童生是現如今聞名天下病公子郭奉文,因著幼時頑皮瞞著家人偷偷參加了院試,直到報喜的過來,郭家人方才知道此事,當時郭奉文年僅八歲,一時間成就科舉一段佳話。
這是十年前的事了,聞子吟也是遊記裡瞧來的,當時上一任老皇帝尚未病故,曾笑著誇贊“來日定是我東槐又一棟梁!”
這話倒也沒錯,這郭奉文是唯一一個從頭到尾參加了科考,卻沒有入朝為官的人,況且他郭家也是當朝顯赫,若是出仕必然前途光明。
大約是天才遭天妒,他自打孃胎出來便湯藥未曾斷絕,一路科考下來已是花費了全部的氣力,後來還大病一場,沒有一個好的身體支撐,必然無法天未亮就趕往宮裡上朝的,更別提替當今分憂了。
元辰放假大約半個來月,過完年後,聞子吟照常過上了學習的生活。
她越學越快,時常還能舉一反三,將先生問得啞口無言,後來霍老先生又介紹了另一位教作文八股文的科考型老師華先生。
華先生瞧著比霍先生年輕一些,面容耐看清秀,弱不禁風。
這是聞子吟第一次看見學堂裡的另一位老師的真面目,以為是垂垂老矣的老先生,先生這幅病懨懨懶洋洋的樣子,和想象中的差別大了許多。
這位華先生很調皮,一來便上手捏了她好幾下,還扯著女孩胖嘟嘟的臉頰往兩邊拉,似乎是極為滿意這個手感,又上下揉搓兩下,過足了癮才放開。
女孩的臉蛋已經通紅通紅的,她面板本就嫩,一揉搓便出痕跡,霍先生訕訕地看著,對著得意弟子不解和控訴的目光有些尷尬地咳了咳。
複又狠狠瞪了眼向來放蕩不羈,愛玩愛鬧半點沒有先生樣的同窗好友。
華先生來歷不知,當年和霍先生曾經在備考時在同一先生門下學習過,勉強算個同窗,後來赴京趕考時,這家夥身上的銀子不知被誰順走了,露宿街頭,被經過的霍先生救濟了,兩人才熟悉起來。
再後來霍老先生放棄科考,回鄉開了這家學堂,這廝竟也赤條條來,還跟著投資了百兩銀子,說要在這落腳當老師。
若是撇開這家夥的性格作風,他學識確實非同一般,霍先生也不知他底細深淺,因而便留了下來。
被霍先生白眼被女童嫌棄,華先生依然面不改色,他懶洋洋地躺回背靠椅,說話的語速漫不經心,似乎下一秒便要睡著。
“說吧,什麼事?”
霍先生道:“師弟,這是我的學生名為聞子吟,小名寶兒,有過目不忘之天賦,亦聰慧過人,若你有空,指點這孩子幾下。”
躺椅上的男子聞言眉梢微動,依然閉著眼睛,他道:“這小地方能出什麼好苗子?你倒是會找事。”
他語氣輕慢,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高高在上的氣息,複了又恢複懶洋洋的模樣。
“罷了,小不點,你都學了哪些書?背幾段聽聽,再抄寫一段過來看看。”
華俚終究是閑得無聊,他揮揮手,“給你半個時辰。”
......
半個多時辰後,華俚回了院子,雙手放在後腦勺上,翹著一隻腿,姿態豪放地躺在床榻上,閉目沉思。
那四歲女娃當真是有些不同。
剛才那女童稚嫩嗓音侃侃而談的聲音言猶在耳,她不僅背書還釋義,其中一些觀點夾雜了她自己的想法,此類觀點新穎不失條理,細細一想竟是大有可為。
華俚聞所未聞,當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即使對方是個四歲小童,依然給他帶來了一番沖擊。
若不是那稚嫩的聲音和身形,他幾乎要以為這是個成年人了,即使是個成年學子,有這番見解都當得不凡二字,可現在出現在一個四歲稚子身上,當真是奇才了。
華俚先是眼睛一亮,後眉頭緊蹙,他問:“你這小兒是為女郎,如何科考?若不科考,拜我作甚?”
那女童神色認真,目光灼灼:“敢問先生,本朝可有規定女郎不得參與科考?”
“無。”
“這便是了,既無規定,有何不可?”
華俚聞言仰天大笑,他本是不羈之人,向來最喜打破常規,活得隨心所欲,倒不如這孩子看得開。
是的,本朝並未規定女子不可科舉,也並未規定女子不可入朝為官,只是歷來科舉考場上都是男子,官場上也都是男子,人們便習以為常罷了。
如今經這女童一說,他恍然大悟,只覺得心情舒暢了不少。
他嘴裡道:“古往今來天賦者何其?若真的想以女子之身科考,畢竟要經歷重重困難,雖未有規定女子不可參與,但世俗眼光終究居大多數,你可得比別人多下幾分氣力方可。”
那女娃臉上終於綻放出高興的笑容,天真稚嫩帶著孩童特有的朝氣,這會倒是像個孩子了,她脆生生道“先生說得極是,學生自當勤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