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其他同宗或拐彎抹角連著關系的聞姓族人,聞子吟是大都不認得,須知這個村裡姓聞的佔了三分一以上,有大半了,除了經常走動幾個,其餘的年節方有往來的就完全記不得了。
她爺爺聞老漢聞家族長,偶爾會抱著她接待一些來辦事的族人或村民,大都是混個眼熟罷了。
聞老婆子看見自家寶兒小手裡還捏著那本書不放,無奈地笑笑:“這孩子也不知是不是真看懂了,成日裡抱著書本不放,難不成咱家要出一個女狀元不成?”
這話是純粹調侃孫女的,也不曾想有朝一日竟一語成讖,讓這個山溝裡為著生計奔波,背朝黃土面朝天的小家族出盡了風頭。
“可不是嘛,咱們家說不準就得出個小才女了。”
要送聞子吟去鎮裡學堂的事,家裡這些人都是知道的,然而他們沒有置疑的餘地。
這幾年來,除了徭役,聞大郎幾乎是不要命似的在外辛苦做工,為的就是給閨女攢錢識字,他們家該分配的活計也都幹完了,另外賺的錢就算自己的了。
在聞家除了分配好的任務外,其餘時間裡賺了多少銀子那是不必上交的,都是屬於各房的私産。
因此,除了暗自驚訝大哥家的打算,倒也不曾有反對之聲。
“說來,咱家寶兒也該送去識字了,我前頭打聽過了,鎮上有的孩子三歲便啟蒙了,左右在家無事,咱們家還忙著幹活也沒人照看,歡兒讓老大家的媳婦帶去地裡頭便是,寶兒過兩天便讓大郎送去鎮上學堂。”
聞婆子問一旁的大兒媳:“給先生送的束脩可準備好了?”
“嗯,這幾天都備著,上回跟先生講好了,過兩日清閑一些,便大郎讓帶寶兒過去。”
“寶兒大名也該取了,不若便請先生代為取名吧,咱們家沒人識過字,怕是名字取得糙,讓寶兒同窗笑話可不好。”
“阿母您說的是。”
坐在飯桌邊上比旁人大出一截的憨實大漢比三年前更黑了,眼角額頭依稀染上了幾縷風霜,他邊大口吃飯邊含笑應和。
還未等聞大郎送寶兒去鎮上學堂,那邊鎮上便傳來了訊息,要求各家各戶最少出一人服兵役,如果不出人,那麼便出錢出糧代替。
據聞本國與北蠻子在邊境發生沖突,局勢緊張,同時又有幾個邊境小國跟著趁機起鬨,企圖渾水摸魚得一些好處,最主要還是請求本朝皇帝降低進貢,當今天子年少氣盛,如何忍得了這等挑釁?
因此連發詔令昭告天下,告示貼的到處都是,說得一大串百姓們也看不懂,有那讀過書的給翻譯了下,大意便是不服便打,我東槐乃天下正統,不懼宵小。
上面沒明著說宵小是誰,但凡長了眼睛的便知道,無非說得是屢次在邊境挑釁的呼烈格爾汗國和那些眼見東槐被絆住上躥下跳的彈丸小國。
這條昭告天下的明文一出,等於跟北蠻子撕破了臉,反正兩國之間古往今來也沒好過。
因此才有這緊急兵役一說。
但凡要打仗,就有一定的犧牲,會提前招錄新兵訓練,待來日才不會上了戰場才不會無兵可用。
換句話說就是,提前訓練,新兵們作為備戰資源,如果局勢穩定那訓練訓練便過,但若是局勢緊張,戰爭激烈,在原有兵力過度損失之下,這些被徵收的新兵蛋子便會派上戰場。
“老頭子,前頭聽說官府如今正挨家挨戶點人參軍,咱們家可咋辦?”
聞婆子一介老婦人,一聽兵役就慌張,兵役前年也徵收過,村裡好幾個年輕漢子去了殘的殘,嚴重點人都回不來,邊境三天兩頭不安穩,鐵定去了是要上戰場的。
一家子吃過晚飯,此時都在院裡納涼,一聽這話都紛紛沉默,氣氛一時低落緊繃。
聞子吟晃著小短腿,小手緊緊握著她爹粗糙的大掌。
她家本就食個溫飽,今年的新糧剛收上來,若繳了錢糧,怕是要過一段緊巴巴地日子了。
眾人眉頭緊鎖,一時無話,只有夜晚微涼的風習習吹過,一片靜謐。
女孩小小的聲音響起:“不若,不若阿爹將寶兒的束脩拿去抵了吧,不學字了。”
眾人的目光看向坐在她阿爹腿上,在她爹高大的身影襯託下更顯得小小隻的女孩,她眼睛又大又圓,眼裡星星閃閃,玉雪可愛極了,只看一眼便軟了心腸。
“傻寶兒,你那點束脩頂個啥用,好好去學字,長大了若能考個秀才,咱家還能免了賦稅兵役不是更好?”
這話是純屬安慰年幼不知事的孩子的。
眾所皆知,本朝未有過女子考取科舉記錄,不是女子們天生就愚笨,也不是律法規定不允許女子考科舉,實在是女郎們及笄後便嫁人生孩子,哪有男子方便?
女郎們在教育資源上又遠遠不如男子,便是那些號稱才女的也不過是通讀詩文罷了,因此也沒人考過。
大人被女孩一打岔一時間也沒了那麼多憂慮,再難總歸是熬得過去的,他們家尚有餘糧出,村裡也不知有多少個家庭要餓肚子了。
蔣氏摸摸自個閨女毛茸茸的腦袋,說完那句話便自個兒失笑,不曾想,那孩子竟乖乖點頭說:“好!”
軟軟糯糯,卻擲地有聲,亮晶晶的眼神裡閃爍著認真地光芒,差點便讓人信了這孩子的童言稚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