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拈著針線的少女,放下了手中的針線,惶聲問道:“什麼事?”
懷裡抱著嬰兒的婦人,掩起了慈母的衣襟,惶聲問道:“什麼事?”
早已上床的遲暮老人,揉一揉惺忪的睡眼,驚起問道:“什麼事?”
街頭大聲吆喝的小販,停止了叫賣的呼喊,惶聲問道:“什麼事?”
做工的放下工作,讀書的放下書卷,飲食中的人們放下了杯盞,賭博中的人們放下賭具,匆匆跑到街上,互相暗問:“什麼事?”
有的以為是馬賊搶劫攻城,因為大家都知道,今夜衡州城中的富商巨賈都在盡歡樓上,於是衡州城裡的大富人家,驚亂比別家更勝三分。
有的以為是武林豪強的尋仇血鬥,因為他們知道領頭的人是衡山派的“天柱道人”,於是衡州城裡的謹慎人家,俱都掩起了門戶。
焦急的公差,在人叢外呼喊著,揮動著掌中的鐵尺!
驚惶的婦人在人叢中呼喝著,找尋他們失散的子女……
古老的衡州城,竟然發生了這空前的,而中的人卻誰也想不到,這一切的發生,僅不過只是為了一個女子,一個美麗的女子--紅鳳凰!
“惡人王,紅鳳凰!”
這句名號,像一句咒語,突然傳遍了衡州城的大街小巷,引起了一陣恐慌!
但是,酒樓上,輝煌的燈光下,紅鳳凰卻是安靜而端莊的。
她甚至微帶著羞澀與微笑,靜靜地坐在神色自若的孟玉簫的身側。
酒樓下街道上的,已使得這富商們的臉上俱都變了顏色,心中都在驚惶而詫異地暗問自己:“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雖已是驚惶萬分,但在這安詳的孟公子面前卻又不敢失禮,是以直到此刻還沒有人走到視窗去望一下。
突地,下面傳來一聲大喝,接著四下風聲颯然,這酒樓四面的窗戶,窗臺上便突地湧現出無數條人影,像是鬼魅般無聲地自夜色中現身。
數十道冰冷的目光,穿過四下驚慌的人群,筆直地望在紅鳳凰與孟玉簫的身上。
“什麼人?”
“什麼事?”
一聲聲驚惶而雜亂的喝聲,一聲聲接連響起。
然後,所有的喝問俱都被這些冰冷的目光凍結。
於是一陣死一般的靜寂,便沉重地落了下來。
孟玉簫輕嘆一聲,緩緩長身而起,緩緩走到梯口前,像是一個殷勤的主人,在等候著他遲到的客人似的。
樓梯上終於響起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天門道長、韋天德目光凝重,面如青鐵,緩步登樓,燈光將他們的人影,投落在樓梯上,使得它們看來扭曲得有如那酒樓主人難看的臉!
孟玉簫微微一笑,長揖到地,道:“兩位前輩駕到,在下有失遠迎。”
天門道長目光一凜,便再也不看他一眼,緩緩走到紅鳳凰猶自含笑端坐著的圓桌前,緩緩坐了下來,緩緩取起面前的酒杯,淺淺啜了一口。
四下眾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隨著他的動作而轉動,但覺這清新的晚風,突地變得無比地沉重,沉重得令人透不過氣來。
只見天門道長又自淺淺啜了口杯中的酒,目光既不回顧,也沒有望向端坐在他對面的紅鳳凰,只是凝注著自己雪白的手掌,沉聲道:“此刻夜已頗深,各位施主如已酒足飯飽,不妨歸去了!”
語聲落處,一陣,一群人雜亂地奔向梯口,像是一群乍逢大赦的死囚,早已忘了平日的謙虛與多禮,爭先地奔下樓去,另一群人的目光,卻驚詫地望著孟玉簫。
一個膽子稍大的銀樓主人,幹咳一聲,道:“你們這是怎麼回事,無故前來闖席,難道……難道沒有王法了麼?”他語氣雖甚壯,其實語聲中已起了顫抖。
天門道長冷笑一聲,頭也不回,道:“你若不願下去,盡管留在這裡便是了!”
那臃腫的銀樓主人四望一眼,在這剎那之間,滿樓的人俱已走得幹幹淨淨,他再望了望四下冰冷的目光,突地覺得有一陣寒意,自腳底升起,匆匆向孟玉簫抱了抱拳,匆匆奔下樓去。
於是這擁擠的酒樓,剎那間便變得異樣地冷清,因為四下窗臺上的人們,根本就像是石塑的神像。
韋天德冷笑一聲,凜然望了望孤單地立在自己面前的孟玉簫,突地大步走到天門道長身旁,重重坐了下來,劈手一把,取來了一隻錫制酒壺,仰首痛飲了幾口,目光一抬,紅鳳凰卻已輕輕笑道:“想不到一個出家之人,酒量竟然如此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