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這番話倒是恰恰狠狠打了六公主的臉,一時間六公主面上的顏『色』變化也頗為複雜。她先是忍不住微怒,卻又隨之警醒此人怒不得,只好將原先薄怒之『色』強行收斂,只是換上的笑容卻多少有了幾分尷尬。
然而,讓賀疏雁略有些驚訝的是,六公主到了此時此刻,竟還能壓抑住自己的『性』子,點頭微笑著附和著三公主的話道:“原來是皇姐說的這般,倒是本宮年幼無知了。”
賀疏雁一面按捺住心中的驚訝,一面款款起身,向在座諸人盈盈一禮道:“我素無什麼驚人技藝,怕是要讓在座各位失望了。只不過這些日子,在家中參悟琴技,倒是略有心得。諸家姐妹若不嫌棄,那我便在此獻醜了。”
她這話聲剛落,那邊便有侍女於一旁席上安置古琴一把,並引賀疏雁前去入座。
賀疏雁略試了試琴絃,只見它琴聲清脆,入耳悠揚,並隱隱有金石之韻,可見雖非是什麼有名號的名琴,但也是上佳之品。
“卻不知賀大姑娘將要彈哪一首曲子?”引她入席的侍女悄聲問道。
賀疏雁略一沉『吟』,道:“《廣陵散》正聲十八段裡的取韓、呼幽、亡身、作氣、含志、沉思、返魂、狥物、衝冠、長虹。”
那侍女便悄然退下,立於一側,朗聲宣佈了賀疏雁將要彈奏的曲子名目。
她話聲剛落,眾人不由又是一陣輕聲譁然。原來這廣陵散乃是由聶政刺韓王之事而作,亦是唯一存世的具有殺伐之氣的樂曲。其曲意本為報仇之志,是以名門貴女們甚少有人彈習此曲。賀疏雁此舉,不可不說是出乎眾人意料。
賀疏雁自是不會顧慮他人所想,自顧自地焚香淨手,便正襟危坐在琴前。
隨著她將雙手放在琴絃之上,心中無限思緒都如『潮』水般湧現在眼前。曾幾何時,她也是家中嬌嬌女,就算是學琴,也不過是學一些高山流水、陽春白雪之類抒情優雅的曲子。
至於前世嫁了太子之後,其實並無更多的時間放在學琴之上。久而久之,這技藝也不免生疏了去。直到今生夢迴,才重新有了時間,能投入於自己昔年所好之上。
只是到如今,心態大異於前。那些或悠揚或柔軟的曲子再也無法勾動她的心思半分。唯獨這廣陵散,倒是和她的字跡一樣,充滿了殺伐之氣。頗得她心。
也正因為因緣裡的那一份巧合,倒使得她對曲意參悟有事半功倍,一日千里之效。如今談來更覺得心應手,琴我相通。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她琴曲中的那股殺伐之音比她所料更為慷慨激昂,便是席中多為弱質女流,也都被這樂音撼得神魂激『蕩』,周身彷彿有浩然之氣振振欲發,心頭紛紛湧現熱流。
這十段一揮而就,匆匆而過。在賀疏雁擊出最後一個強音,雙手緩緩離開琴絃時,場中已然鴉雀無聲。所有的人都被她那精湛的琴技,和沛然的氣勢所震懾,竟半晌無法回神。
有趣的是,在這種場合之下最先回過神來了,往往是她賀疏雁的仇人。大概是因為她們從一開始就因為對彈琴之人心懷成見,以至於遲遲無法進入琴音之境之中的關係。
是以在其他人還未回過神來的時候,陳雪明和段傾清倒是第一第二個頓然醒悟過來的人。
只是這一回陳雪明倒是有些學乖了,她猶豫了一下,最終卻還是把冷嘲熱諷的話先暫時壓了一壓。卻聽見段傾清,隔了幾個座位在那裡一拍桌,呼喝了起來。
她說的是:“賀疏雁,你好大的膽!竟然在兩位公主面前,彈奏《廣陵散》這種對皇室大不敬的曲子。你實在是居心叵測啊!”
聽到這樣無端的指控,賀疏雁連眼睛都沒有抬一下,自管自地起身,向三公主和六公主行了一禮,便緩緩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入座。
那邊的段傾清卻是忽然失了靶子,原本準備好的連串的車軲轆話頓時也無法噴出來。
然而並不止賀疏雁一人將段傾清的話當作了耳邊風。就連三公主也完全無視了段傾清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指控。
只見三公主第一個拍起手來,連連驚歎道:“賀大姑娘這首曲子彈得真好。本宮竟是從未聆聽過能將《廣陵散》的意境表達得如此酣暢淋漓的精湛表演了。”
“來人啊,賞酒!”說著,三公主那特立獨行的『性』子又冒了出來,只見她一揮柔荑,大咧咧地就命人端酒上來。
“賀大姑娘彈得好曲,當浮一大白!”說著,三公主便命端酒之人給賀疏雁斟了滿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