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賀家那時正值轉型的關鍵時期,幾個兒媳『婦』的人選,無一不是由賀老爺子親自定奪。賀老太君也知道以老爺子那眼光,是斷然看不中杜紫芊這芊芊弱質的。
而杜紫芊在賀家住得久了,對賀家二郎賀方也逐漸生出情愫來。賀方當年才貌雙全,一雙天生的桃花眼更是招人,既多情又深情的;偏巧『性』情也溫和有禮,儒雅清俊,又是賀家當時最看好的一個,自然難免招得蜂蝶無數。
杜紫芊也知道自己希望渺茫,便有些不管不顧,對著賀方直陳心曲,倒讓賀方為之另眼相看,頗有了幾分好感。
然而沒過多久賀老爺子親自為賀方求了江家的親事。江家當時的老爺子是聞名天下的大儒,賀方本就在其門下求學,江氏的幾個哥哥也都各有建樹,確實是一門好親。
賀方也由此而漸漸收心,轉而將感情投注在這未過門的妻子身上。
誰料一日賀方和幾名學子呼朋喚友地外出踏青遊學,在枚蒼山上觀景賦詩,喝得興盡而歸,然後被山風一吹,酒意上頭,好好行進的胯下良駒也不知怎的前腿一拐,賀方搖搖晃晃差點栽下馬來。
其時正在懸崖峭壁之間,若是掉下去可就吉凶莫測了。幸好旁邊一名中年學子伸手挽住馬韁,這才穩住了賀方搖搖欲墜的身子。
賀方酒也醒了,神志也歸位了,連忙謝過這位兄臺的救命之恩,對方連連擺手說是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誰料人群中走出一人來,卻是雙方的熟人,驚訝之下叫破對方的身份,竟然是杜紫芊的小舅舅。
賀方感慨著世事無常,也逐漸與對方交往起來。乃至賀方婚事漸近,卻發生了醉酒入錯房間的糗事,雖未鑄成大錯,但也算看到了不該看的事。
賀方也曾懷疑過是不是杜紫芊做得手腳,然而看到對方並未趁機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反而一副甘願為守節而退居江南的決絕模樣,賀方心裡也不免動搖起來。
須知美人垂淚,尤其是杜紫芊這般好顏『色』的女子,那欲哭不哭的樣子,整一個玫瑰帶『露』牡丹含煙,真能生生把人的心催軟。
最後賀老爺子大發雷霆,但也無計可施,他原先倒也想依著杜紫芊的意思把人送回去了事。
可這事卻又讓她的小舅舅洛文良知道了,在賀方面前冷言冷語了幾回,年輕氣盛的賀方本就覺得愧對杜紫芊,這回被激得更是下定了決心要抬她入門。
賀老爺子苦勸不回,只好去向老友告罪。杜老爺子自是痛心疾首,提了好幾條要求這才同意讓杜紫芊為妾,其中一條就是在賀方大婚三個月後便將杜紫芊納為貴妾。
賀老爺子再去和江家商量,江家的意思原本是退婚算了,奈何江老爺子頗為看重賀方,兼之賀方其時對江採萍也是動了真情,賭咒發誓納杜紫芊為貴妾只是權宜之計,求得是自己身正心不斜,並非是自己對其傾心云云,就這麼幾番磨礪,這樁婚事方才成了。
江氏過門後倒也爭氣,懷了坐床喜,杜紫芊三個月後也就順理成章和賀方圓了房。加上不知道為什麼不喜歡江氏的賀老太君從旁推波助瀾,賀方去杜紫芊那裡也漸頻繁,為此江氏還特意給一個陪嫁丫鬟開了臉。
只是什麼都擋不住命運的腳步,江氏懷胎五月的時候,杜紫芊也有了喜。
這些前塵往事,多是賀疏雁上輩子逐漸打聽、拼湊出來的事,而那之後的故事,差不多就是她的親身經歷了。
只是時隔一世再回頭看,其中頗多耐人尋味之事。
比如杜老爺子和她祖父的結交,比如洛文良和她父親的結交,再比如為何賀方醉酒偏偏醉去了杜紫芊小憩的臨水樓閣,還恰恰趕上對方在換衣服,甚至當年賀老爺子遇到馬賊之事,也是各種蹊蹺。
倒不是賀疏雁以惡意揣測人,不肯相信那些曲折巧合。實在是和杜紫芊相關的人等出現在她們賀家周圍的時機都太過巧合。
怎麼,合著她們賀家只要有人遇到什麼險事,旁邊都恰好有個杜紫芊的親戚等著隨時救助?
何況江南素來富庶,馬賊本就並不常見,而賀老爺子帶的伴當都是走慣商的,哪裡不會僱請鏢局做好萬全準備?走在外面也並不招搖,就這樣還能被馬賊盯上?
而自己父親醉酒失馬一事就更為離奇了,洛文良本非賀方同去的朋友之一,不過是在踏青時朋友的朋友這般引薦而來,也未曾說過多少話,怎麼回去的時候就能在賀方身邊跟著?於情於理也應該是和來時的朋友一起啊。
至於這些從頭到尾串起來的事,無不透著一股“我做好事我幫了你但我不想留名卻偏偏被人喊破”的裝腔作勢感,不論是杜老爺子拒絕義結金蘭,還是洛文良救人之後不居功,以及杜紫芊深明大義狀要回江南,這個中種種異曲同工之妙,真讓人不得不產生“這幾個話本都是一個人寫的吧?”的疑問。
“雁兒居然在啊。”父親溫潤的聲音忽然傳進賀疏雁的耳朵,小姑娘醒了醒神,抬頭望去,卻見賀方一副一臉憔悴,口乾舌燥的樣子進得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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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辛苦了。父親請喝茶。”賀疏雁乖巧地起身問安,端來一盞清茶。
賀方一飲而盡,讚道:“還是夫人這裡的茶水好喝。”
江氏好笑道:“老爺中午吃的是蜜麼?”轉眸看見笑微微的女兒,一時臉紅過耳,嗔道:“你這孩子,剛吃完飯就坐在這裡神遊天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怎麼,你爹爹一進來你就回神了?”
賀疏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賀方聞言倒大有興味,問道:“說起來雁兒倒不妨說說,你都在想些什麼?”
“誒?”這一問來得莫名,賀疏雁有點無從說起,只好疑『惑』地看向自己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