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威在城中離寧府不遠處的宅子裡,安頓好周池羽,派人守著,確保公主安全,寧小寶本來是要鬧著跟隨蘇沐雪同住,被寧遠武擰著耳朵帶回去療傷了。
遠處的燕山如沉睡的巨龍,在銀色月光下,攏上了淺藍的薄紗,蘇沐雪推開房門,就看到周池羽靜靜站在庭院裡,仰頭望月,靜謐如水。
“都夜了?睡不著麼?”,蘇沐雪站在她身邊,輕聲問道,周池羽聞聲,偏頭看她眼,道,“大周邊疆遼闊,尤以漠北,寧家所率黑虎軍,乃朝廷不可或缺的臂膀。父皇遠在京城,貴為天子之軀,周朝文風盛,不重武,是以倚重朝中近臣,對遠將疏遠,否則便不會鬧出軍營之亂”,
“邊疆之苦,皇上心懷體恤,否則不會遣你,千里迢迢而至,正是體現皇上的心意”,蘇沐雪說道,周池羽嘴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淡淡說道,“聖旨上所寫,只是遣我給骨赫族大婚送禮”,
“什麼?!”,蘇沐雪大驚,想及白日裡周池羽宣讀的聖旨,竟是她假宣的,“池羽!你可知此舉大大不妥!假傳聖旨,就算你公主之軀,難逃責罰”,蘇沐雪臉上焦急,素來沉穩多慮的周池羽,竟做出此等貿然衝動之事。
周池羽淡然一笑,“加封寧家俸祿、賞黑虎軍銀千兩之事,不過是些錢財,我倒是出的起,只是這授禮加爵,待我回京城,與父皇一說,應無異議的”,
“池羽太任性了,若是皇上不允如何?你先斬後奏,可有想過皇上的心思?是冒犯聖威,假傳聖旨,折辱聖顏”,蘇沐雪蹙眉,急切地說道,縱是皇上再寵愛周池羽,可是此等行徑,可謂大不逆,若是惹惱皇上,恐怕池羽會受到重罰。
周池羽望著屋簷上灑落的銀霜,月色沉如水,燕山城中最好的宅子,都不如京城小康人家的庭院,處處顯著殘舊和粗獷。
“寧家人,定是要拉攏的,不惜任何代價”,周池羽輕聲說道,她偏過頭,朝著蘇沐雪笑了笑,雲淡風輕地問道,“沐雪可會助我?”,
蘇沐雪愣了愣,答道,“自然,回京後,我與你一同向皇上請罪,我身為左思諫,隨從公主殿下,疏於職責,可擔重罰”,
周池羽轉頭看她,眼眸清澈,如水洗的琉璃,她稚嫩的臉上的深思熟慮,此刻染上了一絲迷惑,彷彿在重新認識蘇沐雪,輕柔的聲音,帶著疑惑和不確定,“受罰,會送命的,沐雪,為何要舍
命助我?”,
周池羽望著蘇沐雪,見她在月光下的容顏,絕美的驚心動魄,像她這樣的人兒,且不說滿腹經緯,僅是是那張讓大周女子都相形見絀的臉,足可以擁有天下間最好的東西。
貴為丞相的孫女,將軍的千金,長的千嬌百媚,家世出眾,是朝中皇子、將軍、重臣,甚至是父
皇,都會動心的如斯美人,她分明可以養在深閨,十指不沾陽春水,賞花、寫詩、品茗、遊山,什麼都不用做,便可以輕易擁有權勢華貴、萬千寵愛。
可她呢,苦讀詩書,一步步透過殿試,進入到權謀爭鬥的朝堂,她駁斥高官,險遭折辱,她身陷亂城,險遭殺身之禍,一路遇襲、與人兵戈,她走出了膏粱椒房,來到這荒瘠惡苦的漠北,數度陷入險境,而剛才,她口口聲聲說道,願受此重罰,不惜性命....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何?
蘇沐雪的眼神在周池羽澄澈的目光裡,微微有些閃爍,她側過臉,望著燕山上的一彎朗月,指尖不自覺的掐進了掌心,聲音清淡而縹緲,“池羽,可記得,事有必至,理有固然,惟天下之靜者,乃能見微而知著”,
這句話蘇沐雪說的很隱晦,池羽,池羽,只要你能靜下來,捂著內心,仔細的看著我為你而做的點點滴滴,你是不是會察覺到,我對你的一絲情意?
“月暈而風,楚潤而雨,人人知之,人事之推移,理勢之相因,其疏闊難知,可變化而不可測者,孰與天地陰陽之事”,周池羽心底隱約而模糊的清楚,那個答案的所在,可她不想去深究,卻只是用下一句逞強地回答。
人人都知道月暈則預示著有風,石柱泛潮則預示著有雨,可是情和理,跟天地變化不同,情理和形勢的關係,空疏渺茫難以盡知,你如何強求我去看懂?
蘇沐雪突然轉過頭,眼眸很亮,堅毅而毫不退卻地望向周池羽...
饒是再不經事,可你能分析周朝形勢,看透朝廷雜亂紛爭,甚至,猜懂人心,縱然情字,對你或是陌生,不需要多,只要一點點,只要你能看懂我的心意,我所做的一切,就算丟了性命又如何?
周池羽側了側臉,避開了蘇沐雪灼熱的視線,輕聲道,“從小到大,你都會護著我和小寶,我們做錯了事,你都會獨自承擔責罰,把我和小寶,如妹妹般愛護、疼惜...我想,要是小寶出了事,你是否也會以命相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