敕烏廣袤的草原上,冽冽寒風呼嘯著穿過馬廄。
步裔兮掖了掖身上的羊毛毯,背對著馬廄門口,把頭往毛毯下縮了縮,盡力躲避著刺骨的寒意。
南征大捷,敕烏滿朝歡慶,宮中設宴三日,昨日是最後一日。步裔兮正暗思著今日總算能夠重得耳邊清靜,卻不想這一念頭很快便落了空。
御馬監開啟了馬廄的門,領著阿篤莫和兩名敕烏宮內侍從走了進來。
步裔兮聽見響動,雙眸往身後稍稍瞥了一瞬,靜等著來人開口。
“步姑娘,”阿篤莫望著隅角里乾草堆上蜷曲著身子一動不動的女子,見她把把自己裹得緊緊的,只露出一小片蓬亂的烏髮,眼裡倏然泛起點點難言的微光,“大王有旨,從今日起,你不必再待在這了。”
他為步裔兮感到高興,而步裔兮內心卻恍若驟然跌落到了谷底,她彷彿猜到了什麼:“那我該去哪裡?”
“回原來你住的地方,以前服侍你的婢女也還在。”阿篤莫心有不解,她為何聽起來毫無半分歡喜?難道不想離開這又髒又冷的地方嗎?
步裔兮雙手緩緩支起身子,慢慢掀開毛毯,拴在手腕上的鐵鏈“叮鈴”作響。
阿篤莫微微皺了皺眉頭,用敕烏話吩咐身邊的侍從:“去幫步姑娘解開鎖鏈。”
一名侍從上前為步裔兮解去了拴在手腳上的鐐銬。
沉重的束縛除去,步裔兮頓覺身輕百倍,可內心卻猶如鎖上了千鈞鐵鏈,沉悶不已。默默無言地跟隨阿篤莫等人來到之前住的氈房,只覺得恍如隔世。
阿篤莫看著面前神情漠然的女子,溫和道:“大王讓人備了香湯給你沐浴,等你梳洗過後會有人來領你去見大王。”
步裔兮微微點頭。
阿篤莫帶著侍從離開了,屋裡只剩下服侍步裔兮的兩名侍女阿斯其和烏曼。
兩人見步裔兮形容憔悴,消瘦了一大圈,彷彿一陣風便能刮跑似的,趕忙上前來扶她:“姑娘,慢點。”
“我能走,沒事。”步裔兮淡淡笑著擺了擺手。
阿斯其從匣子裡拿出木梳來,問道:“姑娘,我們幫你把頭髮盤上,先服侍你沐浴,然後再洗頭,如何?”
敕烏有一大半國土是沙漠,水源稀少,清水尤為珍貴,即便是王族中人也只在重大時刻才會沐浴,一般只簡單的擦洗。
步裔兮來到敕烏之後,亦是從未沐浴過,又在馬廄待了數月,身上早已異味燻人,絕不肯讓別人再靠自己那麼近了:“我身上味道太難聞,別燻著你們,我自己來就行。”
“沒關係的。”阿斯其抬手欲幫她盤頭髮。
“多謝,真的不必了。”步裔兮從她手中抽過梳子,頗為尷尬又堅定地看著她二人。
二人對望一眼,烏曼道:“好吧,那,姑娘你若是有什麼事就喚我們,我們就在簾子外面。”
“好。”步裔兮點了點頭。
對著銅鏡把垂下來的長髮擰成一股,盤在髮髻上,用髮簪別好,解下髒汙不堪的衣裳,踏入微微冒著熱氣的浴桶,開始仔仔細細地除汙去垢。
這次沐浴過後,自己要走的路該與之前不同了。她暗暗對自己說道。
步裔兮再次見到呼犁時,烏黑的長髮間還隱隱透著豬茯苓的清香。
“你瘦了。”呼犁輕嘆,一雙鷹目牢牢地鎖住她瘦削的臉龐,似有幾分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