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姽嫿心中一振,心境為之大變。她忽地笑出了聲,迎著兩個丫鬟驚愕的眼神,坦然道:“怕甚麼。看清是幾個人了嗎?”
泛菱忙道:“簡弘亦並五個黑衣男子,共六人。”
六人……而已嘛。
她那了長鞭,笑道:“只六人便來闖陳國公府,可是今日格外圓的月亮與他的自信?”
泛菱與映葭忍不住看了眼窗外。今日似乎是陰天?
不等她們回過神來,寧姽嫿已穿了練功的衣裳,看向門外愈顯焦躁的六人,笑道:“我去會會他們。你們躲好,找著機會便去叫侍衛。”
泛菱一驚,下意識便要阻止,映葭忙拉了她,低聲道:“沒事啦,小姐的性子你還不瞭解。”
寧姽嫿只做沒聽見身後的低聲議論。她持了鞭,朝著那六個男子露齒一笑。
習了基礎鞭法後,她又纏了師父多學了不少。只是她到底未夯實基礎,只能對付對付門外漢罷了。她練得極其勤勉,又有成年人的悟性,師父也是高手。如今的她,對付六個成年男子並非難事。
直接對付了也就是了。
待侍衛沖進澧蘭院,寧姽嫿已等了半晌。她慢慢拭淨了鞭子,頭也不抬地指了不遠處挺屍的一幫男子。軟鞭所致多是皮外傷,但她硬纏了師父學了一招切後腦,十分好用。她漫不經心地道:“訊息不要傳出去,娘親、金姨娘和祖母那處也是同樣。你等且將這些個無恥狂徒帶下去,看好了。待父親醒了,我們便將今晚一應事件告知爹爹,教他權衡處置。簡而言之,除了爹爹,莫要驚擾旁人。”
那侍衛正是個隨寧靖河出生入死過的,聞聲立刻應了,也不問具體之事。他悄悄抬頭看了眼那八歲女童,不知為何,竟隱隱覺得她身上有些不凡之處。
寧姽嫿和兩個丫鬟稍稍梳洗了一番,便直接去堵了晨練的寧靖河。他慣於在上朝前練一遍武,因此已然早起,站在了練武臺中。寧姽嫿簡要說了昨晚之事,寧靖河一聽便是大怒,提了刀便要去地下室宰了那賤胚。寧姽嫿忙攔了他,一口氣說完了,道:“爹爹,你且冷靜片刻。女兒看了時間,此刻離上朝還有一會兒。你大可好好考慮一番,莫因嫿兒而誤了仕途,更誤了一家老小性命。”
寧靖河雖是武將,卻素有“儒將”之名。他沉吟片刻,突兀道:“你師父道你天賦異稟?你主動求他教你其餘鞭法?”
寧姽嫿大窘,亦不知父親怎突然問起了她的罪,只得硬了頭皮應了。而後,她卻見父親舒展眉眼,大笑出聲。
“好,好!有武者之風,不愧是我寧靖河的女兒!”
寧姽嫿與泛菱映葭面面相覷,幾乎懷疑這陳國公氣昏了頭。寧靖河笑罷,上前幾步,道:“學武幾月便敢持鞭迎六人之敵,不愧是我寧家後人!我十一歲時拿刀追了一個偷兒半條街,你祖父險些沒打折我兩條腿。”
寧姽嫿臉色一白。寧靖河朗笑不息,道:“嫿兒不必擔心,我可沒你祖父那臭毛病。你此時比我那時還小個三歲,卻敢以一柔弱女子之身直面六個暴徒。如此膽識,竟勝過了為父當年多矣。”
……並非如此,在那之前,師父已拖了十個男子伴她打鬥了。
寧靖河話鋒一轉,道:“不過,你終究是女子之身。你出嫁之前,為父定當竭盡全力護你。我與你母親也會為你擇一良夫,他亦將護你周全。如今,你的武藝也足以在危難時分自保。所以,這習武之事,也可停了。”
言罷,他轉身離開,道:“簡弘亦那事,我自會處理妥當。你今日不必去習武了,偶爾練練便可。女兒家,莫要討了個兇悍的名聲。萬一未來嫁不出去,可不浪費了你一副好容貌。”
寧姽嫿怔愣了許久。映葭一聲尖叫,她方才察覺她竟將自己雙唇咬出了血。泛菱忙拿了帕子與她擦拭,她卻推開泛菱,轉身便追趕父親。然而,寧靖河乃是習武之人,腳步自是極快。她尋了半晌也不見父親影子,眼中竟不自覺地溢了淚。
女子如何?出不了嫁又如何?
父親,在您心中,女兒的價值,莫非還要靠能否出嫁來界定?!
憑什麼,她必須任那些男子評頭論足?她生出來又不是、又不是專為了擺出一副賢良淑德、嬌豔可人的模樣任他們採擷的!
憑什麼女子便不能習武?嫁不出去又如何,她難道不能不嫁嗎——
不能的。
寧姽嫿忽然停了步,意識到自己竟就這般不顧姿態地在府中狂奔了半晌。好在時候尚早,府中無人看見她的狼狽模樣。她忙找個亭子坐了,潦草地拿袖子揩了淚。泛菱映葭沒追上來,怕是跟丟了。她用力拍了拍臉,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當了孩童八年,她還真成了孩童了?!
因為這些事而苦惱,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況且,回過頭來想,父親分明只是個調侃,並無他意。她反應這般強烈,也只不過是因為——
她是真怕了。
生於現代二十餘年,她習慣了與男子幾近無異的地位。況且,她雖懶散,該做的事卻素來完成得極為漂亮,從不覺得自己低於男子甚麼。而如今,她身為女子,生來便彷彿低了男子一等。況且,她還極有可能面臨數個男子的強搶豪奪、肆意欺辱,並將毫無還手之力……
怎堪忍受?!
然而,她又能如何?如今的女子,若想不嫁,談何容易!況且,生在現代,她可以自己養活自己。而生在古代,又是如此身份,她只能靠男人過活。不出嫁,難道教國公府養她一輩子?且不論寧家人願不願意,這本身也是件極損名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