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早晨還是帶著濃厚的寒意,慕容恪從噩夢中驚醒,發現全身都是冷汗,身體雖然依舊是疲敝不堪,倒是沒有那種頭痛欲裂,沉睡不醒的感覺了。
昨夜的夢很詭異,到處是死人,到處是燃燒的房屋,不知道身在何處,而自己只是一個看客,遠遠的感受著這世道的殘酷無情。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慕容恪用沙啞的聲音詢問帳外的親兵。
“大帥,現在已經是卯時上午五點到七點之間)了。”
“卯時了麼。”
舊時官廳在卯時上午五點到七點)查點到班人員,這個動作的專有名詞就是點卯,卯時是古代公認一天應該開始工作的時間。
慕容恪掙扎著起來,親隨已經進入帥帳,呈上了熱乎乎的小米粥和烙餅。
“前方戰況如何了?皇甫真派人來回報了麼?”
可能是因為身體恢復了一些元氣,慕容恪吃得格外香甜,身體的好轉也讓他開始擔心南下的大軍是否無恙。
“一個時辰以前,皇甫將軍就已經送來戰報,就在這裡。”
親隨慚愧的低下頭,他這種行為,嚴格說來算是貽誤軍情了。只不過,他是慕容恪的家奴,又怎麼能把戰報第一時間交給陽騖這個外人呢?
果不其然,慕容恪輕嘆一聲笑罵道:“你這滑頭,當心關鍵時刻壞我大事,若是我再病倒,你直接將戰報給陽騖便是了。”
“我看那信使的表情不甚焦急,應該不是出了大事,所以……”親隨還沒說完,慕容恪就已經摳掉竹筒上的火漆,這封戰報還挺長的。
慕容恪一面看,臉上的表情卻是在不斷變幻,有驚訝,有沉痛,有焦慮,有釋然,不一而足。親隨還從未在同一時刻,在自家大帥臉上見過這麼多的表情。
“人算虎,虎亦算人。不過趙川這頭幼虎,總算是被關住了。”
慕容恪又是悠然一嘆,不知道是在惋惜自家大軍損失慘重,還是在惋惜趙川這顆新星馬上就要墜落。
“大帥,要去給皇甫將軍傳軍令麼?”親隨低聲問道。
“信使走了嗎?”
“還沒呢,在大營裡等著在。”
聽到這裡,慕容恪想了想,對親隨說道:“那就這樣,你跟信使說,讓皇甫將軍便宜行事就行,他做什麼我都不干涉。這一仗應該就這麼幾天了。去吧,不要刁難對方。”
慕容恪擺擺手,親隨就出去了,他一個人坐在簡陋的行軍床上沉思,剛才的波瀾不驚,多少有點裝的成分,事實上,他內心有一種沒由來的恐懼!
他的鐵軍,堪稱是如臂指使,將帥一心,令行禁止,非常有凝聚力和戰鬥力,並非像燕國那些部落大軍一樣走一路搶一路,見到戰利品就走不動路,見到強敵就逃之夭夭。
這支鐵軍,攻打對方的大陣,居然拿不下來,還損兵折將!
趙川這廝,這次一定要將他留在河東,殺也好,抓也好,不能再讓他發展下去了。
慕容恪覺得自己已經人到中年,最多也就二十年好活了,但趙川這傢伙連二十歲都不到!
只要身體不出意外,這傢伙熬死自己,熬死慕容垂,簡直是鐵板釘釘的事情,根本就不需要懷疑。對方不怕耗時間,他有的是時間!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趙川啊,這也是你的詩句吧,當初只以為你是個舞文弄墨的,沒想到你打仗這麼厲害,只是,可惜了。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你為什麼要讓自己處於險境呢?”
趙川擺出一個烏龜殼,確實厲害,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把皇甫真擋在外面的同時,也將自己陷入孤立無援,無路可走的境地。
如果不能贏,他此次必死無疑。
“大帥!鄧羌在收集船隻,打算渡河,北面楊縣的張蠔已經拔營,攻破了我軍的空營,現在就駐紮在我軍北面!”
正當慕容恪低頭沉思的時候,外面傳令兵傳來了來自北面的緊急軍情!
秦軍動了,似乎不打算等慕容恪和趙川分出勝負。或許是鄧羌認為,趙川跟慕容恪鬥得你死我活的當口,插一腳是最好的選擇,若是等趙川被滅掉,士氣大振的燕軍未必好對付!
“我知道了,你去通知皇甫真的使者,讓皇甫將軍速戰速決,快些回師。我和陽騖將軍守在這裡,就算失敗了,我們還能退走。
如果這裡丟了,東面的路也沒辦法走了,到時候被人甕中之鱉,大家可就一起完蛋咯。”
慕容恪半開玩笑似的對著門口的傳令兵下令,實際上的情況,比他說的要兇險得多。
苻黃眉的隊伍,就在增援這裡的路上,如果能夠及時趕到,那麼被捉鱉的,就是鄧羌了。
如果皇甫真回援不及時,那麼自己手中這不到兩萬人馬,肯定是拼不過養精蓄銳的龍驤軍。這個汾河的渡口一丟,此地東面的路正是回鄴城的大道,自然也被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