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門外,一大片白衣素縞,苻健的動作很大,已經提前發喪,以所謂的太子之禮,準備安葬苻萇。
全城的娛樂活動禁止,討伐燕國的檄文已經下了,關中的兵馬開始調動,朝著長安集結。
“鮮卑慕容,我與你們不共戴天!”
苻萇的靈柩跟前,比從前更加肥胖的苻健早已泣不成聲,扶棺痛哭。
會哭,是政治人物的必修課,苻健哭得山河變色,倒也看不出是幾分真心,幾分假意,或許都有些吧。
“叔父,來日方長,千萬別哭壞了身子,以後報仇的機會多的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苻堅在一旁不動聲色的勸道,他這話沒有任何問題,只不過在苻健耳朵裡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十年不晚,我特麼還有十年好活麼?
這話感覺就像是在詛咒他快死一樣。苻萇死了,得利最大的,其實不是苻堅,但很多事情卻不能簡單的看。
如果說苻萇的死,將其他幾個有機會登上王位的機率都提高了的話,那麼誰的基數大的,可能性就越大。
表面上看,是苻生作為三子,獲得的加成最多,但長安的民心,始終在龍驤將軍苻堅手中。
苻堅獲得的加成雖少,不過更多的人看到的卻是苻健這一脈,已經完全不行,現在皇帝要換苻家的另外一脈來坐了,氐人漢化雖深,卻還是帶著部族氣息。
優勝劣汰,旁支幹掉主支,也不是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情。
這讓苻健滿心不悅,卻又不好發作。
“叔父,孩兒沒有照顧好兄長,萬分慚愧,無顏繼續統領龍驤軍,現將兵符交還給叔父,還請叔父另立賢能吧。”
苻堅聲淚俱下,把龍驤軍的兵符高舉頭上,單膝跪地,低著頭謙卑到了極點。
啊?你自己就這麼慫了?我都不好意思開口逼宮呢?
聽到苻堅的話,苻健高興的恨不得引吭高歌!
沒想到日想夜想的事情,居然這麼容易就到了嘴邊。
他剛剛想答應下來,腦子裡還殘留的理智告訴自己,有一招叫三辭三讓,還有個詞叫以退為進,大家都是混社會的,哪有人家謙讓的推辭,你立刻就伸手去要的?
苻堅在這樣大庭廣眾之下,做得如此坦誠悲情,如果自己奪了他的兵權,手下其他人會怎麼想?
論親近,苻堅算是皇族,而其他人只是臣子。
論賢能,苻堅算是青年一輩裡的翹楚。
如果苻堅都是這種待遇,那其他人豈不是會絕望?
苻健略微思索,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賢侄啊,慕容家倒行逆施,遲早會有報應的,這不是你的錯,此事莫要再提。明日朝會,你務必要參加。”
苻健既沒有同意又沒有否定,反而是說容後再議。
苻堅想起王猛的交待,感覺此人當真是諸葛再世,苻健的反應已經完全被預料到了,甚至可以這樣講,苻堅只是說出了對方想說又不好意思說的話。
他不動聲色的收好兵符,對著苻健拱手,然後退回人群當中,變成了一顆不起眼的石頭。
苻堅不是看不到苻生臉上那股恨不得殺他而後快的敵意,也不是看不見苻菁眼中那熊熊燃燒的野心,而他的淡然讓苻健手下的臣子們都刮目相看。
苻堅觀察著眾人的表情,一切已經瞭然於胸。
自己的叔父苻健召集各部,說是要報仇,不過看樣子防著禍起蕭牆的心思更多一些。
苻萇一死,秦國內部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權利真空,正如當時賜婚苻生一樣,內部權力的失衡,讓內亂漸漸拉開序幕,誰是最大受益人,此刻還不好說。
多虧王猛提醒自己啊,目前已經佔到了先機,苻堅很清楚,自己這一退,定能躲過苻健的第一輪清洗。
進就是退,退就是進,動不如不動,苻堅相信,他的那些堂兄弟們,一定會按耐不住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