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都亭驛。
嚴天佑用過夕食,屏退眾人,自提一壇上好靈溪博羅回廂房自斟自飲,才挑出一隻琉璃夜光杯,就看見趙允旻負手長身立於格窗旁。
嚴天佑將酒壇子頓在桌案上,不說旁他,竟誇起二皇子趙允佶來,“新宋國二皇子實為‘知己’,今早我還在琢磨北梁匠師們要在新宋住留多久才能學到工巧技藝,越想越煩,未料二皇子竟親自來言,他已請求睿宗帝贈匠師與我們,如此實是大好,既遂了我心意,又不耽誤時間,我以前還不知曉二皇子竟是個爽快大方的人。”
趙允旻面無表情,隱忍心底怒氣,現在趙允佶能輕易地用新宋引以為傲的匠師討好北梁,將來新宋國落在趙允佶手中,不經數年遇到戰事,趙允佶為了茍且偷生,定也會輕易將先祖打下的江山拱手相讓。
嚴天佑倒了杯酒遞與趙允旻,“既然來了,陪我喝一杯。”
趙允旻接過,微一仰首,面不改色地將烈酒一飲而盡,“你向趙允佶要了什麼人?”
“好酒量,不愧在北梁生活了八年,”嚴天佑自斟滿杯,深嗅一番,“我未指名道姓,只言對凝光院獨有的金絲編綴有興趣,並提醒他凝光院會金絲編綴的匠師不多。”
見趙允旻臉越來越黑,嚴天佑反而得意,“你放心,由北梁請回去的匠師身份地位比之在新宋時要高,而且更受人尊敬。”
“她不行。”趙允旻眉眼浮一層怒意,語氣不容質疑。
“你欠我的未還,有何資格繼續與我談條件。”嚴天佑心情不錯,“六院競藝當日我去尋凝光院問了,凝光院羅坊主言兩件首飾的金絲編綴皆由華匠師一人完成,由此可見華匠師的工巧技藝在新宋國是數一數二。”
嚴天佑開始替華琬打抱不平,“可新宋何人重視過她,名錄上她甚至連主匠師都不是,隱在凝光院後默默付出,所有的功勞、尊榮皆歸那些無能的人,大約你亦自私地覺得如此甚好,畢竟知道她好的人越少,你就越省心。”
一字一句,句句中地,趙允旻眉心深陷,竟無法反駁。
嚴天佑飲啜一口美酒,潤了嗓子,“華匠師去北梁,只要她製出比之金頂冠更加宏偉不凡的首飾,將來我會賜爵與她,會給她比之新宋強百倍的待遇,我真正敬重匠師和技藝。”
“若是將來,”趙允旻抬起眉眼,“我會整頓六院,更不會委屈華琬半分。”
“哈哈,我知道你不會委屈她,不過你我二人給她的東西不一樣。”嚴天佑輕叩桌案,與趙允旻打啞謎似的,“坐下,喝酒。”
見趙允旻一動不動,嚴天佑直言,“趙允旻,華匠師技藝水平最高,只要我開口要,你們皇帝就會毫不猶豫地給,這件事沒得談,你只能求我。”
夕陽餘暉徹底消散,夜色自格窗漫進來,趙允旻半身籠在黑暗中,神情愈發模糊,“留下兩名匠師,我會請華琬傳授技法,待你的匠師學成,我再命人護送她們回北梁。”
“哦,我考慮考慮,除此之外,大燕萬仞山以北五百裡地……”嚴天佑嘖嘖兩聲,又替趙允旻斟了杯酒,於北梁人而言,好酒越喝越醒神,眨眼小半壇已經沒了。
“大燕仍為慕容家,現在說是不是太早。”趙允旻這次沒有碰碗。
“之前你怎未嫌晚,大燕是作為我們兩國屏障而存在的,你可比我懂。”
趙允旻眸光深幽,如一泓深不見底的黑潭,偏生廂房內未點燭火,嚴天佑看不清了。
“好,萬仞山以北五百裡歸北梁。”
“成交!”
趙允旻離開不多時,有婢子進廂房點起四處壁燭,婢子很快又被嚴天佑屏退。
一聲清哨,暗衛出現在廂房。
嚴天佑對華琬太好奇了,比起大燕五百裡地,他更想利用華琬制住趙允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