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民們認為當役夫雖掙不到許多錢,可也不會有任何禍事了,怎料這家商號竟然運販私茶,還被同行揭發,官差來了,哪會問甚青紅皂白,自一鍋端地抓了去。
香梨一人流落在洛陽,幸而遇見好心人,搭了她一程。
來到京城後,香梨落腳的地方恰好在州橋附近,她已疲累至極,京城唯一認識的人只有華琬,這才尋到工學堂來。
華琬身子僵硬,臉煞白,販運私茶是重罪。
與新宋接壤的大燕、回紇等國,因地質緣故本國內無法育植茶葉,但茶葉又是他們國家百姓每日裡不可或缺之物。
朝廷為了用茶葉從回紇、大燕等國換得稀缺戰馬,於十年前設了茶政司,禁止民間私下販賣茶葉,每年到了茶葉收成季,各地官衙會估價而收,再上報於朝廷。
“香梨,你可知官差在商船上搜出了多少茶葉,還有那家商號是累犯還是初犯?”
華琬心怦怦跳很緊張,新宋有律法,‘私鬻三犯皆三百斤乃論死’。
香梨一問三不知,只會哭哭啼啼的,華琬焦急不已,只能安慰自己,想那雲霄鄉鄉民是蒙在鼓裡的初犯,不論怎樣,應該不會與商號主同罪論處。
“琬姐姐,娘她們說你進了工學堂,以後能當女官,求您想法子救救我爹和張叔他們。”香梨見華琬顰眉不說話,更惶恐了,抱著華琬胳膊又放聲大哭。
華琬亦是又擔心又無助,她也想將莫福叔他們救出來,可她真的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香梨,我們遞了訊息回鄉給舅舅他們,得先使人去洛陽打聽情況。”
“琬姐姐,李叔能救出爹嗎?”
華琬低頭惆悵地看著自己白白細細的指尖,無聲地嘆了口氣,
“好了,別哭了,哭得人心煩意亂。”陶學錄曾為上品女官,對朝裡的一些貓膩不說完全瞭解,也知十之七八,甚私鬻茶葉,無非是朝廷的一筆爛賬,卻要無辜的百姓承擔。
陶學錄令食舍多送了一份午食過來,用過午食後,華琬帶香梨到置物房後頭的隔間梳洗幹淨,換一身小陶送來的幹淨襦衫。
收拾妥當,二人在後院竹亭裡坐定歇息,沒了旁人,香梨將心頭苦楚都說與華琬聽。
香梨初始是以為好玩才跟去洛陽的,不想到了洛陽後哪兒都不能去,只能每日洗衣做飯,再就是眼睜睜地看著她爹被沉沉的漕貨壓彎了腰。
她爹亦說當役夫比之原先在京城做小買賣辛苦多了,被人呼來喝去便罷,還掙不到啥錢。
本打算拿了這月工錢就回雲霄鄉,不想就遭了禍事。
香梨眼睛腫得像桃子,華琬心也很痛,雲霄鄉本如世外桃源一般,鄉民們衣食無憂安居樂業,也不知從何時起,朝廷課稅越來越重,尤其是這一年,不但增加了田賦,還接連添了頭子錢和農器捐,鄉民們越來越吃力,不得不離鄉去外頭討生活,挨人欺負。
陶學錄站在遊廊轉角的柱樑後頭,見華琬跟著香梨一道抹眼淚,搖搖頭回到裡屋。
很快有一隻灰色翅尖的鵓鴿從置物房格窗悄無聲息地飛走。
陶學錄將與慶國公府有關的訊息,及洛陽漕運碼頭發生的事,簡寫了告訴大皇子。
華琬和香梨哭了小半時辰,哭累了,又剛吃飽肚子,被太陽一曬,再難過也抵不住襲上頭的睏意。
香梨一個栽頭趴在竹亭的湘妃竹案幾上,華琬則靠著粗竹梁,呼吸聲漸漸勻細。
不知過了多久,後院裡漾起一陣柔和清風,華琬舒服地挪了挪身子,兩胳膊一環,抱住了竹柱樑。
竹階上覆過一道影子,院裡多出了一位身著淺藍色袍服的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