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好了褙子,華琬借李仲仁讀書的豆點火光開始擺弄新摘回來的通草和珠兒球。
華琬考慮到舅娘年過三十,平日裡又樸素,該是不適合在發髻上簪紅戴綠的,遂打消做簪子或步搖的念頭,決定為舅娘編一條綴紅珠的穗子。
華琬捋順通草,先編出一溜兒雀頭結,結下是勾成細絲的草穗。
華琬剛把珠兒球圈在草穗子上,葛氏便來催了,先將華琬拎起,再朝李仲仁怨道:“白日裡不多學點,偏偏晚上來燒費錢的燈油,將眼睛熬壞了還得抓藥,快去睡覺。”
華琬眨了眨眼,收拾收拾匆忙回屋。
李家是夯土砌的四間房,李昌茂和葛氏住東邊最寬敞的一間,李仲仁的屋子是南向光照多的,另外兩間本做柴房堆放雜物,華琬被接來後,李昌茂將有扇小窗的柴房拾掇了出來。
靠溪水的小鄉夜裡霧氣重,瑩白月光落在木欞上,透著股潮味。
鄉裡花冠雞第一輪打鳴時華琬就醒了,眼睛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
昨晚上沒睡好,一迷糊便開始做夢,夢裡是漫天的火光,是父親和娘親為搶出一件墨寶而再度沖進火中的背影……房梁斷了,整間筆墨齋隨同兩旁的鋪子一道垮成碎瓦殘磚……
華琬亦在這崩塌的瞬間清醒了過來。
愣怔了一小會,華琬起身穿上褙子,又取一條粗麻織成的腰帶仔細束上,打水淨面後來到前院。
李仲仁卯時中刻要趕往關陽縣經館上學,這會兒葛氏正將書簍掛在他肩上。
“娘,往後別讓阿琬送飯了,平日裡阿琬可以幫娘打打下手,或者在屋裡歇息,沒得白走那幾十裡路,太辛苦。”
葛氏單對獨子說話時,聲音自是溫和的,“她在我們家白吃白喝,走兩步路嫌辛苦了?閑慣了她往後不懂過日子的。”
“娘!”李仲仁音調難得地拔高了些。
“好好,待過了五月,日頭烈了,我讓她在屋裡好生歇著。”葛氏往外推了推李仲仁,“你別將心思花在不打緊的事上,快去經館,莫要遲到,小心挨夫子的戒尺。”
李仲仁離開不多時,華琬至廚房尋葛氏,問有甚可幫忙的。
葛氏朝泥灶上一隻倒扣著、足口缺了個豁的土瓷碗努努嘴,“有夠憊懶,也不瞧瞧什麼時辰,先將湯餅吃了,自個兒洗了碗閑玩去,省得那對父子一同來埋怨我使喚你。”
華琬朝葛氏甜甜笑了笑,端起碗自去吃飯不提。
許是今日確實得閑,葛氏去田間走一遭,又同隔壁嬸子嘮嗑了兩句,便慢騰騰地回廚裡準備送往經館的飯食,華婉則將昨夜編好的穗子悄悄放在葛氏常拾掇的針線簍旁,再去莫家尋香梨採野蕨。
香梨在距離自家不遠處的路口張望,遠遠看到華琬,連忙招手,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華琬身邊。
“琬姐姐,我爹爹昨夜裡從京城回來,他也誇簪子好看,說比他在京城鋪子裡瞧見的那些個金啊銀的首飾都要別致討巧,琬姐姐比京城裡的匠師厲害多了。”香梨很得意,她爹爹莫福在京城裡做買賣,見的多懂得多,爹都說好,那就是真的好,香梨想到二姐瞅簪子時羨慕的眼神,忍不住得意。
華琬撓撓頭,她亦是在京城長大,首飾珠寶見過不少,纖草相較赤金、鎏金、銀、銅、玉、木等原材柔軟有韌性,故能任由她折騰出各種形狀,她哪有資格同京城裡真正的匠師,尤其是少府監下文思院和凝光院中有鬼神之手稱號的金匠師們比。
“莫叔隨口一誇罷了,哪有那麼好,昨兒我摘到了珠兒球,一會能紮步搖了。”
“太棒了,待我有了步搖,二姐還不知會怎樣羨慕。”
香梨牽起華琬的手往她家裡去,“我爹帶了京城的芙蓉餅回來,琬姐姐隨我去取了來。
華琬要拒絕,無奈香梨個小勁大,愣是將她拉扯到莫家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