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去告訴教主?要是被毒屍咬了呢?”
來了一個紅衣尊者,幾個紫衣人,通道裡頓時安靜下來,只聽見一片毒屍喉間的咕嚕聲,如一鍋濃稠的毒藥在文火煎熬下,在這幽暗地獄中破滅著一個個氣泡。
一個年輕的紫衣人四下看看,輕聲罵道:“糊塗的東西,人已經死了,地上的血跡還被你們弄得一塌糊塗。”先前幾個黑衣人這時才看見地上一串血跡。然後看見石壁上也有。
“誰幹的?”說話的聲音在抖。
沉默,然後一個聲音在那邊說道;“血跡是噴濺而出,應該是利器割喉。”
沉默。
又點起了幾盞燈,很亮的燈,整個通道中的毒屍在騷動。藺小砧身邊的幾具毒屍總是在她脖子上嗅著,嗅的藺小砧心煩。自南河鎮初遇毒屍,藺小砧大半年來的委屈壓抑,突然爆發了。所有的步步為營,所有的計劃謀略,瞬間崩塌了。一股怒火再也控制不住——她也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藺小砧一腳踢開一具毒屍,反手又打翻一具。幾乎是歇斯底裡的吼道:
“你們到底要怎樣?!”
藺小砧知道,她不是厭惡毒屍,甚至不是厭惡雲山教的妖人,也不只是厭惡這個江湖。現在她是厭惡自己。厭惡自己的小心算計,厭惡自己在這場江湖戰爭中,一開始就犯下的錯。
誰知道雲山教要幹什麼?他們就是瘋子?誰知道那個教主要幹什麼?他就是一個瘋子。藺小砧知道自己錯了,和一個瘋子鬥智鬥勇?多可笑?和一個被權力物慾浸淫了千年的江湖說什麼救贖,更可笑,現在自己要做的就是,把這些瘋子殺光,或者讓他們把自己殺死,最好就讓這個江湖毀滅,象七百年前那樣。就是這樣簡單。
藺小砧只覺得這沒有盡頭的通道,不過是地獄向蜀山江湖的延伸,不過是一個從前的荒誕的江湖在時光中伸向今天的觸角。就是蜀山江湖所有荒誕詭異的終極象徵。這一切讓藺小砧心中突然莫名的壓抑和難受。
血腥、畸形、嗜血的慾望、變異、骯髒、權力、詭詐、爾虞我詐······一切的人性的陰暗都在這些毒屍的臉上成為具象,在藺小砧的身周擠來擠去。
藺小砧只覺得自己的所有計謀都是蒼白可笑的,面對這樣一個荒唐的夢境般的江湖,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大吼一聲,把這個夢境驚醒。
夢魘中掙紮的人,最需要的不是小心翼翼的尋找夢魔設下的迷局的出口,而是突然的爆發,不顧一切的爆發。將噩夢驚醒,將蛛網般困住自己的夢境扯碎。
藺小砧一聲長嘯,再不用演戲了,再不用計謀了。
早該如此,一切都是那樣簡單,當江湖出現了毒屍這樣顛倒人倫的怪物時,一切都應該用最簡單的辦法來解決,那就是毀滅,毀滅後,看看能不能有一個新的江湖,或者還是墮入詛咒般的輪回。
一切就是這樣簡單。
一聲長嘯後,藺小砧只覺心中的壓抑散去,
一片雲峰絕頂之上的那個女子,如前世幻影的那個女子輕盈如風的身影步法,那絕世的沒有破綻和歲月時間同步的劍法,突然無比清晰的出現在藺小砧心中。
是了,就這樣簡單。原來天下沒有破綻的劍法就是從繁複又歸於平淡的最簡劍法。
能和自己前生重合在一起的劍法。
通道中所有的毒屍和著藺小砧的長嘯,陣陣怪號。
藺小砧一直在盤算著幾種計劃,當她再次擠進這血腥變異的被稱作毒屍的這種怪物中時,像對於武學的領悟一樣,她意識到,最複雜的局面,有時候,要用最簡單的辦法來解決。
死結,就不要去解了,幹脆一劍將死結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