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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城斷劍橋又會是誰在等著自己呢?可疑之人?
藺小砧不敢怠慢,連夜趕路,藺小砧倒是想看看這花竹山的風光,然而留給江湖的時間不多了。必須趕在毒屍門反撲前動手,至少也要盡可能多的知道他們的老底。藺小砧知道,至少在現在,毒屍門還在暗處,而江湖卻在明處。
亥時。斷劍橋。雨。
藺小砧撐著傘,站在雨中。夜已深了。傘在一夜大風中破了,什麼鋪子做的傘?藺小砧心中抱怨,藺小砧臉上的易容隨雨水而去,洗出一張清秀的臉,洗不去的是藺小砧臉上的江湖風塵之色。
雖是秋後漲水季節,橋下木洞河水聲卻好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原來這斷劍橋乃是蜀山七大名橋之一,七百年前,蜀山曾經歷了一次浩劫,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讓蜀山千裡無人跡,外間的人也說不清。只知道蜀山出現了一種極其恐怖的“瘟疫”,為了制止“瘟疫”向外蔓延,當時朝廷封住了本來就閉塞的蜀山江湖的四維出口。直到“瘟疫”過後,中原亂世,躲避戰禍的人才冒險進入蜀山,當他們進入蜀山後,根據各種建築上殘破的地名來重新命名這個蜀山。斷劍橋就是當時蜀山留下的遺跡。而橋前的碑文中鐫刻著這橋的建造者:極雲樓。後來這裡的江湖門派也已極雲樓來命名,正如唐公子家的花滿樓一樣,也是沿用了那個被毀滅的蜀山江湖的門派之名。
當七百年前,第一代移民經過這斷劍橋時,他們驚嘆這座橋的鬼斧神工:架岸而起,藉著地勢,飛起數十丈,淩空憑虛,離河面極遠。恰如一道彩虹,應該叫做飛虹橋,為什麼叫斷劍橋,想來在那個已經消失的蜀山世界裡,這座橋自有一段故事屬於他的故事。今天再看這人工傑作,也可以想見,當初修建這斷劍橋橋,與其說是為了交通便利,倒不如說是為了憑橋欄而遠眺風景。三百年前,現在這個蜀山的極雲樓正是最為繁盛的時候,他們重新修複了這座已經在千年歲月中殘損的橋,當他們想在這橋邊再建一座同樣的橋而成雙虹跨河之美景時,他們發現,以現在蜀山的建築工藝,是根本辦不到的。而那個逝去的古蜀山,其繁盛富庶,就更令人嚮往贊嘆了。
遠處幾聲狼嚎,號叫聲落處,黑夜中橋西南處的山谷裡漂浮起幾點燈光,在雨中如幾點鬼火。瞬間消失。
藺小砧也不看風景,因為漆黑一片,也不想事情,因為她已經想一天了。藺小砧就是覺得這飛虹也似的橋上,站在這大雨中撐著一把破傘,很有江湖俠女的味道。
如果杜桓也在,他會怎樣說呢、想起杜桓,藺小砧一笑,將那傘扔進橋下木洞河,突然一道閃電,藺小砧看見眼前這白亮的河水,一瞬間想起了什麼事情,然而一瞬間就忘了。好奇怪的感覺。
藺小砧是在一片黑竹林裡找到那個義莊的。天黑,黑竹林裡更黑。幸好是鋪天蓋地的黑,才讓竹林裡那點微弱的燈光始終搖曳在藺小砧眼前。
微弱的燈光下,義莊數十口殘朽的棺材分五列橫陳在大廳上。竹雨簌簌,風聲蕭蕭,一盞燈光如蛛網殘破,一夜死寂凝滯在被蛛網捕食的時間之上。神龕上供著一塊牌子,藺小砧在門縫中窺看,也看不清楚。突然一陣風從大廳上倒灌出來,那兩扇門吱嘎一聲,被吹開了。藺小砧忙隨著門扇開合躲在門後,一陣回頭風又吹進大堂,那門扇又吱嘎合攏。
藺小砧現在不怕鬼了,自從中了屍毒,自己也變了一次“鬼”後,藺小砧覺得,確實,人比鬼更可怕。藺小砧回憶自己這幾年,遇到杜桓和淳樸無爭的孤塗人後,自己暴戾的性情漸漸平和,遇到唐公子後,自己的心胸漸漸開闊,遇到毒屍和那些馴養毒屍的人後,自己變得更加膽大,而隨著自己心胸性情的增益,自己的劍法也不知不覺進步了。
藺小砧想著自己的長進,很是得意,圍著義莊在黑竹林裡轉了一圈,又轉回那大門前時,藺小砧確定這裡沒人。會不會“庚寅聽雪”的那些人搞錯了?
大門在風中開開合合,藺小砧知道自己必須要格外謹慎。投石問路永遠是江湖上最簡單最實用的路數。藺小砧將一顆小小的石子輕輕一彈,石子落在一口棺蓋半掩的棺材中,嗒嗒輕響了幾聲,棺材是空的。大堂內沒有動靜。藺小砧等門扇又一次被風吹開時,在風聲的掩蓋下,步法淩虛,悄無聲息,進了大堂,輕輕揭開那棺蓋,身形閃處,已經睡在棺材裡了。一手託著棺蓋,緩緩移了過來,依然半掩在自己頭上。
棺材裡的氣味不怎麼樣。藺小砧還是深深吸了口氣。因為她聽見旁邊左近一口棺材的蓋子在吱嘎的響。藺小砧雖然早就判定棺材裡藏著人,然而還是覺得這吱嘎聲聽起來毛骨悚然。這裡的什麼東西都是吱嘎的響,藺小砧覺得現在整個江湖都在吱嘎吱嘎,連無形的時間也在吱嘎吱嘎的響著。
藺小砧屏住呼吸,感覺到那棺材裡跳出一個什麼東西。不錯,是在跳,這樣的夜裡,這樣的一處停放客死者的義莊裡,什麼東西會這樣一跳一跳的?藺小砧突然發現自己不怕鬼是假的。
又一口棺材吱嘎的響。藺小砧覺得所有的棺材都要吱嘎的響起來了。
又有一個什麼東西從棺材裡跳了出來。
先前跳出來的那“人”幾聲怪叫,一長三短。藺小砧一聽這叫聲就放心了,不是鬼,而是人在裝神弄鬼。
“你在那裡鬼跳些什麼?”後出來的那人怒道,“跳給我看?把你的那鬼臉殼也取了罷······”
“好像有人進來。”
“是有鬼進來了。的就像鬼。”
“真的,我聽見了聲音,像很輕的腳步聲,就一下······像輕功很高的高手。”
“嗯,有多高?有我們教主那麼高麼?你看看,哪裡有一個人影鬼影的?昨夜那隻野貓罷了。”
“棺材裡面呢?”先出來的那人又道。
“那你就挨個看看吧。我一直聽著呢,就是那隻野貓,人哪有這樣輕的步子,倏的一聲就進了棺材?才怪。”
先出來的那人果然挨著揭開一口口棺材來看,藺小砧聽著他就要揭到自己頭上的棺蓋時,停住了。
“當真是這死貓。”那人一跺腳,藺小砧聽見大堂那邊一聲貓叫,藺小砧鬆了一口氣。
那人又道:“已是三更了吧,雲山的信使也該來了。只怕今夜也不會來了。我們卻還要等一天。”
“唉,也不知這日子何時才是盡頭,整天在這裡裝死人······教主還說,江湖很快就是我們的了,現在倒好······”
又聽見吱嘎聲,然後就是死寂。那二人也回棺材裡藏起來了。這停屍的義莊裡,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只聽見一隻野貓在棺蓋上捉到了一隻老鼠。
藺小砧心中盤算一番:這裡既然是毒屍門一個接頭的地點。又聽剛才兩人說還有人來,自己既然是探聽訊息,最好還是在暗處潛伏。
藺小砧已經兩夜沒睡了,這時躺在棺材中,寂靜正一點一點的把她拖向睡河之中。藺小砧擰了自己眼皮一把,這時你還睡得著?藺小砧暗罵自己。
罵了兩句,藺小砧終於和睡意妥協了,藺小砧心中說,我小憩片刻也無妨,我是藺小砧,江湖人都知道藺小砧是最警覺的。當年東蜀山逃亡,我藺小砧可是邊跑邊睡,現在好像還不如那時危急。藺小砧給自己找好藉口,閉上眼就迷迷糊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