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公子嘆口氣,輕聲說道:“如此說來,當真是屍毒?”
“當真。”藺小砧說,“我也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系,如果這屍毒又由我藺小砧再次蔓延在南河鎮之外,那我就是百死也難贖其罪了。你把杜公子帶出去,就留我在這裡吧。”
杜桓想說什麼,藺小砧不要他說話。
唐公子道:“我和武林的意思也是這樣。”
“這就對了。”藺小砧道。
“只是大家的意思,便是杜公子也不能出去。”
藺小砧急了,“杜公子好好的,難道要他給我陪葬,這個唐公子你可以作證的······”
“自然,我會把杜公子帶出去的。這點我還可以做到。”
“如果我不出去呢?”杜桓說。
藺小砧道:“這個簡單,唐公子輕輕一掌,就把你打昏了,再揹你出去。不過舉手之勞。”
杜桓無語。
“我這次來······”唐公子說。
“來和我訣別?”藺小砧笑道,只是笑得艱難,聽得出她正身受巨大苦楚。
“是。”唐三公子說,說得也艱難。
“可還記得我倆聯手大戰萬鏡樓······”
“自然記得。”唐公子勉力笑道,盡量裝得好像在月下漫步,回憶往事。
“那天,萬鏡樓中,我說,萬鏡之映象不過心中幻象,破除心中幻象,剩下的就是一面空鏡子,萬鏡老妖自然無處遁形。現在是該我們三人彼此破除對方的那張幻象之臉了,都忘了吧。你們忘得越幹淨,我在冥冥中越安心。”
“忘不了呢?”杜桓問。
“忘不了你就出家當和尚,修得一副清心寡慾,說不定還成了一代高僧呢。”藺小砧還在開玩笑,“把燈點燃,我讓你們最後看我一眼吧,看了才好忘記。杜公子,你看了就知道什麼叫色相什麼叫真相了,凡是會變醜的,都叫色相。本來就醜的,便是真相。”
燈亮起時,杜桓看見藺小砧那臉已經變得可怖之極。臉上可見的人之神情,也就是極力忍受著苦痛的堅毅了。
唐公子知道不能再等了,身形一閃,接過藺小砧遞過來的那軟劍,便要將藺小砧斬首時,杜桓撲在藺小砧身前,大叫道:“她還沒死······萬一藺姑娘會好呢。”
唐公子搖頭道:“什麼事都可以等這個萬一,只是這件事等不得。”
杜桓道:“什麼事都可以不等,只是這件事一定要等到這萬一之萬一。”
藺小砧一聲,極力推開杜桓時,已昏倒在那鋪著白底碎花床衣的石床上。那床罩上盡是斑斑點點的血跡。
杜桓忙摸摸藺小砧的脈息,哀求唐公子道:“藺姑娘沒死,你讓我帶她出去吧。
“忘了吧,事已至此,杜公子,這次藺姑娘再醒過來,只怕就不是藺小砧了。你捨不得她,殊不知卻是讓她受苦。”
杜桓想大哭一場,卻沒有眼淚。怔怔的擋在藺小砧面前,終於慢慢讓開身子,卻突然又抱住藺小砧,好像想起來什麼,對唐公子說道:“就這一次,再給我們一次機會,萬一這次藺姑娘醒過來就好了呢,不試一試怎麼知道?”
唐公子不語,也有些猶豫了。
“再等一天,那時還不好,我也不要藺姑娘受苦了。真的,這樣的情形我夢到過······夢到過······”杜桓喃喃說道,“我想起來了,就是我小時候做的一個怪夢,一個噩夢,我醒過來時,被那夢境驚嚇,都忘了,現在卻記起來了······”杜桓的眼神也有些迷亂了,神情中驚喜、恐懼、憂傷種種神情攪在一起,各種神情顏色不一,那臉也變幻著光澤,交織神情種種而成迷狂之色。
唐公子咬咬牙,又舉起了劍。
杜桓最後說道:“我們回南河鎮,讓我們回南河鎮,讓我們和那些屍怪為伍,生死不過江湖之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