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呼聲戛然而止,好像一條飛瀑突然凝結在懸崖之上。整個山谷突然的死寂,藺小砧回頭看著那三個從天而降的雪人,嘆道:“可不可以休息一下再打?”
雪人的來勢比藺小砧預想的要快了一剎那。藺小砧是將杜桓狠命摔出去的,摔在孤塗人中。第一個雪人已經撲上來了。還是它們永遠不變的招式,攔腰一抱。藺小砧飛身後退,雪人撲得更猛,藺小砧看準時機,回風擺柳,身形一折,繞到那雪人身後,這一剎那間,已經出刀了。
刀呢?所有的孤塗人都在等著看聖山仙女從無極天阿力漆洞裡拿來的刀。但誰也沒有看見藺小砧手上有刀。
藺小砧自己知道這刀就是自己手指間的一抹寒光。一點涼意。只是······
傷呢?刀已出,卻沒有見到傷。刀應該永遠和傷在一起。
藺小砧心中也是忐忑,不知這陰火寒鐵刀能不能破那雪人的皮。雪人還在往前跑,收不住它的那一式猛撲,好像要一直撲倒天邊才肯收住步子一樣。等雪人終於收住這一猛撲之勢,轉身再找藺小砧時,這一轉身,突然將自己龐大的身軀轉成了齊齊的兩段。
卻是攔腰被藺小砧的刀斬斷了。
那上半身在地上用手撐著爬,下半身借餘勢竟然還跑到了藺小砧面前。
杜桓看著這一幕,覺得此時應該有歡呼聲,剛才被凝固的歡呼聲,這時應該再次響起,但是整個山谷更靜了。
藺小砧看著半個野人跑到自己面前,其實還在想著自己指尖的那點微涼,那是一把刀,真的是一把刀,一把刀可以是一點薄光,一隻秋風中的蟬翼或是一點月光,無限接近於無形,陰柔之極,所以能破至剛之物。
半個野人倒在藺小砧面前了。另外半個野人還在向藺小砧爬來。它的血在野人谷的草地上塗抹一道紅,恰好和天際的一抹晚霞相映成趣。成趣?
身後另兩個雪人也撲上來了,藺小砧頭也不回,指尖真氣運刀,反手一刀向無邊的空曠中劃去,手勢之輕盈只如柳葉劃過平靜的湖面,像藺小砧少女時代的眉筆劃過她的容顏那樣輕。但這是蜀山江湖劃時代的一刀。沒有江湖人見過,也沒有人會設想,這樣一刀,江湖誰人能擋?
刀法或者劍法臻至化境,一滴水也可以是刀。
如果刀是來自陰陽交界的刀,是極陰又至陽的刀之氣,那麼,也就不需要什麼招式了,出手就是招式,彈指之間,就成絕唱。
藺小砧一閃身,兩個雪人從藺小砧身邊沖過去,十餘丈後,人頭迸濺而出,一天晚霞,最後的殘陽,野人谷還是沒有歡呼聲,藺小砧覺得不寒而慄,一個人有這樣的一把刀,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
是不幸,是江湖的不幸。一個時辰後,身為江湖局外人的杜桓這樣說,這把刀如果流落人間,殺戮將隨之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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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人谷中兩萬餘孤塗人黑壓壓的跪在草地上。藺小砧甚至沒有注意到他們是什麼時候跪下去的。只有杜桓沒有跪,這讓他在人群中顯得很紮眼。藺小砧看著杜桓笑了。
“你為什麼不跪?”藺小砧和杜桓開玩笑。
兩個孤塗人已經將杜桓按在地上跪著。
這玩笑不能再開了,藺小砧要孤塗人起來。孤塗人次第站起,這時山谷中夜色合圍,只能看見兩萬雙敬畏的眼神。
一頓豐盛的晚餐,聞著人間的食物,香味四溢。藺小砧提醒自己,我不是什麼仙女和神。藺小砧提醒杜桓,餓極了的人不要吃太多,不要吃太急。但她自己好像就吃得很急。
那些孤塗頭人已經不敢和無極天阿力漆洞回來的藺小砧同坐了,他們只是遠遠地站著,低頭以示馴服。
孤塗人認定藺小砧就是他們傳說中的那個來拯救他們的神人仙女,藺小砧就是那把來自陰陽交界的刀。因為誰都沒有看見藺小砧的刀,只是看見她彈指之間,三個人間鐵器無法制服的雪人身首異處於無形之中。藺小砧覺得他們的想法很古怪,不過,把自己看作那寒鐵刀氣本身,倒是和江湖上說的人刀合一異曲同工。不管怎樣,自己已是孤塗人的神了。
杜桓是神的近侍。杜桓說,我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