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弱文覺得腦袋有點亂。“好日子?你們過的是好日子?”
鄧大爺怒道:“你真是新來的?這裡的日子還不好?每天有吃有喝,也就是做八個時辰的工,到了八月十五,七月十三,九月九,正月初一、三月三還有大米飯吃,你莫非是要反了,說出這等違背天理,喪盡天良的話來。”
一頓罵,讓顧弱文更是摸不著頭腦。
顧弱文看著那小男孩,小男孩粗糙的手已經不怕那菱角的刺了。顧弱文問他,你說這裡好不好?
“好,有聖主澤被,我們生在這神船上,長在這神船上,是天大的福氣。”小男孩愉快地說。
“澤被?”顧弱文想,一個孩子說出這樣的話,真是古怪。“你們這樣像奴僕一樣,連奴僕也不如,還好?每天為他們幹活,還要挨鞭子打,還好?”
“聖主的鞭子打在身上,我們幹活更有氣力。”
小男孩也道:“這就是聖書中說的,我們神魂惡濁,須得鞭子抽打,才能將我們神魂中的惡濁抽去。你沒有聖書麼?”
那鄧大爺突然警惕起來,“你的聖書呢?”
“什麼聖書?”
鄧大爺突然面目猙獰,向顧弱文逼近一步,道:“你竟然把聖書弄丟了,是也不是?你這賤種褻瀆聖主,又問大逆不道的問題,竟然口稱聖主為‘他們’,我還道你真是病糊塗了,也就罷了,你卻把聖書也丟了······”
顧弱文吃驚地看著那鄧大爺:“你瘋了麼?什麼聖書?值得這樣大驚小怪?你們又不是毒冢門的人,這樣維護那個什麼魔頭聖主?”
那鄧大爺一聽這番話,面如土色,忙跪在地上道:“千秋萬歲恩澤神船通濟效順天佑神人至尊大德聖主在上,小老竟然聽了這樣惡毒的話,該死該死,”說著那鄧大爺就狠狠地扇了自己幾個耳光,又厲聲對那小男孩道,“還不把耳朵堵上,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聽了都該剜耳,說了該割舌,不,該碎屍萬段。”說罷,那鄧大爺咬牙切齒地看著顧弱文,突然撲了上來,便是要和顧弱文拼命的架勢。
顧弱文輕輕一掌迎上去,鄧大爺悶哼一聲,倒在那堆稻草上,已是昏了過去。那小男孩往門外就跑,顧弱文一把將他抓了回來,捂住他的嘴,道:“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是了,你還幫過我呢。”顧弱文慢慢放開捂住小男孩的嘴,又道:“鄧大爺沒事,一會兒就醒了,你別喊叫,要是那些拿皮鞭的人來了,我們都要捱打呢。”
那小男孩眼神再不像先前那樣友善了,看著顧弱文道:“你原來不是好人。我還以為你病了,還幫你遮掩。”
顧弱文心中想道:“這樣善良的小孩,也被這毒冢門迷了心竅。”
顧弱文現在只能這樣想了:估計這些人的心志受那聖主的荼毒,也非一日,一時怎能和他們說的清,也不多說,拍拍那小男孩腦袋,站起身來就往外走。
外面陽光燦爛。
甲板上,林立的箭樓、船樓上和空中交錯的複道上處處是人,卻比昨夜的人多了何止十倍。熙來攘往,各自忙著,果然沒有人躲懶,還是不斷聽見散落在人流中的毒冢門門人揮動皮鞭的聲音。被打之人毫無怒色,也坦然受之。
顧弱文不敢在那裡空手站著,轉過一座樓,見一隊婦人各自抱著一筐湖中的綠帶草,過去接了半筐過來,也跟著她們走,也沒人和她說話,這就是一個古怪的世界。走了一段路,顧弱文就掉隊了。自己亂跑一氣。
顧弱文抱著籮筐,一路小跑,只裝作匆忙。那情景自己也覺得滑稽。一路上,人來人往,都只是做著自己的事,誰也不理誰,監工們看見顧弱文抱著籮筐,也只道是船上做工的人。走了半天,也不知經過了多少座箭樓,多少條複道,終於橫穿過船面,到了巨船的那邊,登上船舷外沿,那外沿也如大都的驛道一般寬闊,站在那裡,顧弱文只覺得這巨船停泊在七島湖中,如一條紙船放在杯水之中,十分怪異可怖。岸邊活屍空洞的眼望著這巨船,望著一個古怪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