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寒氣如同從山崖深處,小廟的深處不斷吐出來,這黑神廟的夜可真是酣甜,那亙古凝固的時光中,連一隻小蟲子走路的聲音裡,也能數出它有幾只腳。那小蟲子走著走著,就走近了晏平的夢裡,晏平的夢,總是好夢,他夢中的蜀山江湖,卻不是現在,而是另一個亂世,許多不認識的人,一個模糊的女子。
燈花一炸,夜又過了一更。
夜又過了一更時,顧弱文剛醒過來,孔九思說話了:“二小姐,把那元丹再給我看看。”
“咦,你怎麼知道我醒了?”
“聽你的呼吸就知道了。”
顧弱文撐起身來,從懷中取出風字寅號,遞給孔九思,昏燈中,卻看見孔九思的眼神很是異樣。顧弱文突然想到了什麼,“前輩,你···你該不會是想···”
“我也不知道,本以為自己心若止水,自從見了這元丹,我的心就亂了,嘿嘿,念力之境界,可要比內力最高的境界還要高呢,無極,嗯,無極,哪個學武之人,又不想試一試呢?”
“試一試?前輩,你也說了,這可是地獄之門,如果······”
“不錯,這是地獄之門,不過,今日蜀山之形勢,這道門早晚是要開啟的。要麼是青衣城來開啟,要麼是毒冢門來開啟,不如讓我來······”
晏平也醒了,道:“我還是那天在地牢裡說的那話,不如把這風字寅號毀掉,玩火,製毒的下場,就是今天我們看到的蜀山江湖。”
“毀掉?”孔九思看著晏平,那眼神卻不是平時的澄澈空靈了,這時顧弱文和晏平都覺得孔九思那幹屍般的臉開始真正可怖起來了,“毀掉?也只有你們這種不懂練武的人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你們可知道,這是三百年,多少人成了製毒試毒的活靶子,多少人歷經了多少痛苦,多少人歷經了多少心血才製成的元丹,蜀山江湖歷史上有過麼?沒有,沒有,今天有了······”孔九思的眼神更加迷亂了,“今天終於有了,如果吃了,不管是開啟地獄的門,還是及無色界的門,我孔九思都是千古一人了。”
孔九思這時真的是一具幹屍了,原先他那恐怖的臉上因為一團祥和之氣而讓人不覺醜陋,如今,那臉上的平靜讓位於心中尚未泯滅的人的野心時,那臉就越發恐怖了。
顧弱文已經將風字寅號遞到他的手上了。
顧弱文很冷靜,“前輩,你忘了你在地牢裡受的苦了麼?你還記得蜀山三百年來這麼多人慘死於試毒,你就應該還記得你為什麼會被關在地牢裡,你就還記得你心裡那尊泥菩薩。”顧弱文向晏平伸過手去,晏平會意,將那尊泥菩薩取出來,放在孔九思面前。
顧弱文笑道:“前輩,你這樣的武功,我們也阻止不了你,你這樣的江湖閱歷,我們也說服不了你,只有請出這尊菩薩來了。讓他跟你說吧。”
孔九思看著那尊小小的泥菩薩,在昏燈中趺坐在他面前,如同地牢裡的那些死寂的歲月一樣。只是孔九思的眼中還是一片迷亂。
顧弱文還是笑道:“你們慢慢說吧,說不定菩薩也覺得由前輩你來開啟這道地獄之門最合適呢,那我們也就由你了,是福是禍,也就由蜀山江湖來承受了。”說著顧弱文打了個呵欠,想晏平使個眼色,道,“我們還是先睡吧。”
說罷,顧弱文又蜷在那佛龕下,將身子背對著孔九思,若無其事一般,睡了。
哪裡睡得著,不過是裝樣子罷了,不過是裝作沒事罷了。
晏平也知道,要阻止孔九思服那活屍內丹,最好的辦法就是不阻止,阻止得了麼?人在迷狂之時,多勸一句,就多一份迷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