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弱文和晏平感到身後的人越聚越多,他們身後毒冢門的黑衣漸漸攀爬蔓延在這個色彩亮麗的夢境裡。
黑暗正在吞噬斜陽的餘溫。晏平想轉過頭去看,看一座空城如何成為一場噩夢的。
“別回頭。”顧弱文拉著晏平的手道。顧弱文知道,一回頭,這座花香之城就會坍塌,自己的童年記憶就會消散無蹤。她希望自己和晏平能牽著手繼續走下去。把這場夢明亮的那部分能再做得久一點。
翠柳街的盡頭,最後的一抹斜陽消失了。像顧弱文回憶中這座城市的笑容突然失去了血色。晏平聽見第一具醒來的活屍的吼聲從空蕩的城市那頭傳來。終究還是在噩夢中。蜀山江湖的美夢不過是噩夢的幻象而已。
二人轉過頭去,看見身後黑黑的一片,毒冢門的弟子如同一片黑夜的黑蔓延上來。
“江湖還是沒有奇跡。”晏平笑道,“把那些藥丸給我吧。”
“不到最後一刻,怎麼知道沒有奇跡。”顧弱文拔出軟劍,立在街心。
“看起來倒是頗有一代宗師的氣勢,只是······”晏平對顧弱文笑道。
“只是什麼?”
“不如投降算了。”晏平道。
“呸,我倆江湖聯袂的第一戰,也是最後一戰,我還剛有點大俠的氣勢,被你這句話就毀掉了。”
幾個下等的毒冢門的弟子立功心切,已經無聲地攻了上來,二人側身靠著,一刀一劍胡亂應戰。只覺得還是像在夢中,只是這夢成了夢魘了。一場無聲的惡戰,刀劍的聲音如同在遠方傳來,顧弱文左臂上的血經過夢境的折射,顏色更加詭異,卻不覺得痛。對了,如果死去,就是江湖噩夢夢醒之時。江湖這場噩夢的終點就是死。
顧弱文又吃了一劍。第一劍的刀傷現在才開始疼起來。
“來生再見。”毒冢門七八個弟子無聲的圍攻中,顧弱文聽見晏平這樣說。覺得很可笑。
人生最後一句話說成這樣,也太俗氣了。自己該說一句什麼呢?顧弱文其實已經放棄了,她知道自己連一個毒冢門的低階弟子也殺不了。只是他們也要留活口,沒有下殺手,這才抵抗了一小會兒。
顧弱文騰出一隻手來,伸入懷中,就要將那十三粒丸藥連著神蛙的膜,一起塞進嘴裡。是時候了,顧弱文眼角餘光中的晏平眼看也是不行了。
奇跡?江湖最大的謊言就是奇跡。
這就是顧弱文生前最後的念頭。然後,她又聽見了那陰魂不散的鐵鏈的聲音。這次更加真切,真切到她甚至看見了寒鐵鐵鏈在自己身邊飛舞。那些圍上來的毒冢門的黑衣人的血不斷地濺在顧弱文的臉上,如同黃昏時分的一場雨。
血雨漸漸停了。
晚霞中顧弱文和晏平看見街心站著一個幹枯的瘦長的人,或者是一個人的形狀,如同那些文人畫派的畫作中的人,只是簡單幾筆勾勒的寫意。滿頭白發披散而下,這個黃昏的月樓城沒有風,但他的發就是風。亂得如一場狂風。
八根丈餘長的鐵鏈如同章魚之八爪,又如戲臺上戲子的水袖般柔柔地飛舞在血雨之中,觸及者頓時在身體上綻開一道鮮豔的花朵,然後飛出很遠,落地無聲。
他就是地牢中孔九思的魂。那個陰魂不散的陰魂。原來他一直跟著顧弱文和晏平。是真的跟著。
最怕的就是夜幕降臨的那一刻。自從毒冢門毒霸江湖以來。
夜幕合圍,翠柳街上,無數的活屍伴著稀落的銅鈴聲撲了上來,夜晚它們的速度之快,讓它們看起來更像一些鬼魂。先沖上來的幾只被鐵鏈抽打地飛出幾丈開外,但更多的活屍在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