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啟看看?”晏平道。
“看什麼看?死人你還沒看厭煩麼?走吧。”
確實,腐爛、惡臭、死亡、殺戮、陰謀,自從蜀山製毒以來,這些是早讓晏平麻木了。但是晏平還是轉動了那門上的機關。
“我總覺得他沒有死。”晏平說,“隔著這石門都能感到一股寒氣,就是江湖傳說的殺氣?”
“殺氣?現在整個蜀山江湖都是殺氣。”顧弱文背過身子,也不想看那裡面,不過是一具白骨或幹屍,戴著鎖鏈和他生前的痛苦絕望。陰冷,這地牢就夠陰冷了。顧弱文覺得自己也快成了一個陰冷的人了。
晏平先把舉著的燈探了進去。“還是小心點吧。”顧弱文提醒晏平,雖然她知道就算孔九思還活著,也被寒鐵鐵鏈鎖著。
燈光之昏暗漸漸爬滿了偌大的石頭地牢。晏平看見一具幹枯的屍體被鐵鏈拖在地上,那幹屍還盤腿坐著,一頭白發垂地,將幹瘦萎縮的身子罩住,有說不出的詭異。那坐姿將死前最後的姿勢凝固在這死亡的殘酷中,蜀山江湖的殘酷一剎那都縮影在晏平眼前,晏平這時感到,這具幹屍像歲月的刻刀,刻在這地牢裡凝滯的時間上的一幅暗黑的浮雕。
顧弱文回過頭來看,一時無言。
“你說的沒錯,七大門派和毒冢門也沒有什麼分別。他們都喜歡折磨人。”顧弱文道,“我們到底在幫誰呢?”
死亡或者像活屍那樣的比死亡更恐怖的半死亡,或者還有那些違背天理,為了權力慾望而製造死亡的活著的卻比活屍更可怕的人,晏平和顧弱文看過太多了,只是現在看著昔日蜀山第一公子,名滿江湖的孔九思落到今日這樣的下場,看著這幅沒有血卻比血流千裡更讓人壓抑的畫面時,顧弱文和晏平心中都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不是難過,不是恐懼,不是傷感。
顧弱文嘆了口氣。她知道自己的感受了,是失望。對蜀山江湖的失望。
“這個人就是傳說中七亭橋上,一劍落花花滿江的浣花溪孔公子麼?”晏平苦笑道。
“別說了,不管他生前如何惡毒,死了也就恩怨如風了。人死了還這樣鎖著,給他解開吧。”顧弱文道。
“也是,我既然開啟了這道門,冥冥中也是和他有緣,有半生半死之緣,那就做個好事······這麼多鎖鏈,怎麼解?又有機關?”
顧弱文上去,點起一盞壁燈。四處摸索半天,顧弱文說:“關孔九思的這間密室,連我也不能進來的,只有七大掌門才能進來。”終於找到了,機關紮紮地響,一根鐵鏈落地。顧弱文正要開啟另一根鐵鏈。
“慢,”晏平叫道,拉著顧弱文退了幾步。“你看······”
這時壁燈的光充盈了整間地牢,二人看著那孔九思的屍體卻有些異樣,說是幹屍,那的上身面板卻如同活人,面貌枯槁如骷髏,卻又神色安詳,如同入睡一般。
“好像沒死。是活的。”晏平聲音很輕,好像怕把他吵醒。
“疑神疑鬼,膽小。”顧弱文道,“臨死之時,內心平靜,加之武功極高,內力修為深厚的人,死了就是這樣的。你沒聽說過高僧坐化麼?”
“這孔九思罪大惡極,能和高僧比麼?他犯下滔天大罪,死時心裡還能平靜麼?”晏平覺得顧弱文說的有理,但嘴裡還是不服。
“就算罪大惡極,他在這裡面壁多年,沉思靜想,說不定也超脫生死了呢?還是讓他解脫吧。”
“人死了這麼久,早解脫了。”晏平道。
“只是我看著總覺得難受,只怕他的魂還被鎖鏈鎖著呢。”
“我過去看看。”晏平說道。顧弱文已經開動了所有機關,那些寒鐵鐵鏈落了一地。
晏平還是試了試他的鼻息。笑道:“我也忒疑心了,只怕死了一兩年了。”
走吧。顧弱文道。二人出了門。突然站住了。因為覺得全身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