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藺小砧應道,“如果孩兒要反出竹西寺,只可能是竹西寺有我想要的東西,我卻又得不到。”
“不錯,那麼竹西寺的什麼東西是你得不到的呢?”
“砧兒在竹西寺什麼都有,錦衣玉食,名利不缺······再沒有什麼得不到的。”
“砧兒,人就是這樣的,得到的再多,總是比他沒有得到的要少。至少,在竹西寺,你有三樣東西沒有得到。一是江湖中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二是這裡······”屈還山指了指自己所站的位置,“三是七個銀子仙女。你現在要得到這三樣東西的任中一樣,都是不行的······那麼,你最想得到哪一樣?”
“砧兒知足了,一樣都不想要。”
“我說了,你現在就要把自己想作是竹西寺的叛徒,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在演一場好戲了。”義父的聲音有些冷。
“我想得到後兩樣。”藺小砧幹脆地說道。
“不錯,我也是這樣為你設想的。那麼,戲本的輪廓就有了:竹西寺藺小砧,因為急於上位,又覬覦我竹西寺只有掌門才能習練的銀子仙女劍法,所以設下計謀,陷害大師兄,最終事情敗露,於是盜走七個銀子仙女,反出竹西寺。這倒也和江湖中人對你的印象是相符的。”
雖然只是做戲,藺小砧還是聽得心驚。
“然後,你明天就去地宮密室盜走那銀子劍法——七個銀子仙女。自然,事情會敗露,因為,明天我會安排兩個竹西寺的重要人物正好撞見你盜銀子仙女,為了戲做得真,你必須殺掉其中一個。再然後,連同我給你編好的陷害你大師兄的這一出戲,一起大白於天下。”
屈還山繼續說道:“記住,從你盜銀子仙女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東蜀山人人不齒的妖女,而你的清白只有我知道。再說一遍,砧兒你記住,從明天起,全東蜀山的武林門派都會不遺餘力追殺你,因為他們不知道這是一場戲,你的對手可不是在戲中,所以,你也不能把這場戲當做戲。我相信你,下手不會留情的。砧兒,你第一次殺人,是什麼時候?”
“十二歲。”
沉默。
“如果我在逃到西蜀山之前,就被殺了呢?”
“那這場戲就結束了,而且永遠不會有人知道這是一出戲。恐怕你在東蜀山的江湖歷史中就只能永留罵名了。”
“我明天盜走的銀子仙女是真的嗎?”
義父不滿地看了藺小砧一眼,“當然是真的,我已經說了,這場戲中的一切都是真的,你會殺掉追殺你的那些人,那些人都是真的,如果你被他們殺掉,你的死自然也是真的。你在你手上割一道口子······”
藺小砧在左手手心上割了一道口子,血是紅的。
“感到疼嗎?”
“嗯。”
“這種疼真實嗎?”
藺小砧點頭。
“江湖中,血,永遠是真的。只要有一點作假,哼哼,那面的西蜀山江湖都會知道的。他們在這邊安插的密探,可不是吃素的。如果你帶過去的銀子仙女是假的,從做工、包漿上一斷代,你以為瞞得過西蜀山那些妖人?”
藺小砧沉默半晌,問道:“只是,我們做這麼大的一場戲,我去了西蜀山,又要做些什麼事?”
“做什麼?我們的戲本只能編到今天這裡了,從你到了西蜀山,戲本就只能你自己去編了。誰也不知道那時你會遇見誰,發生什麼事。”屈還山淡淡一笑,伸手拂過斷雲塔的風雲,“這風怎麼才能抓住?義父以前對你說過麼?義父剛出道時,還是三十七年前的事了,那時在江湖人給我取了一個綽號,叫捕風手,真是一個土得掉渣的綽號。”
藺小砧也笑了,道:“一聽就是江湖三流的角色。”
屈還山笑道:“那時,這個綽號和我還是很相配,我那時在蜀山江湖當真是個三流角色。捕風?這實在是人生最低的境界,因為你什麼都抓不住,你要自己成為一陣風,讓別人抓不住你。砧兒,你記住,如果你能逃到西蜀山,你要做的事其實只有一件,就是成為一個真正的西蜀山武林的人,成為西蜀山群峰上的一陣風。這時,你想做什麼都可以。你聽懂了麼?”
“義父是要砧兒取得西蜀山江湖絕對的信任?”
“這是最難的。二十年前,我成為東蜀山歷史上最年輕的首席執事,接任竹西寺掌門。我們就開始在西蜀山安插了許多密探,其中也不乏好手,也有幾個深得長老會的信任。只是一到西蜀山武林的絕密之事,就難窺門徑了。”屈還山話鋒一轉,道,“砧兒,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選你擔當這九死一生的重任麼?”
藺小砧不語。
“因為能擔此重任的人,第一要武功高,這自是題中之義。第二,須是竹西寺的頭麵人物之一,這樣才能引起西蜀山武林上層的關注,便於接近他們,也才可能將銀子仙女盜過去作為誘餌。第三,這個人要有相機而動,隨機應變的本事,做事不擇手段。最重要的是,這個人還要有一張臉,一張美豔無雙的臉。”屈還山頓了一頓,“這樣的人,可能我蜀山中,幾百年才會遇到一個。可遇不可求······”
藺小砧聽著,覺得身周寒意四起。確實,這斷雲高塔上,很冷。藺小砧強笑道:“義父誇我美豔也就罷了,無雙?義父從前不是說過,世上沒有無雙的東西麼?”
“有。”
屈還山指著合江之西,道:“東西蜀山就是一雙,有西蜀山,東蜀山就不能叫無雙,如果一統蜀山江湖,不就是隻有“一”而無“雙”了麼?”
藺小砧隨著義父的指向,看著茫茫蜀山江湖,想著自己這次潛伏西蜀山,同樣前路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