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何為無常無定?
李斯年一直以為自己懂了,直到今日他才發覺自己並未全懂。
無常無定不僅僅指的劍招,更指的劍招本身。招式之間可以相互拆解補合,然而招式本身的每一個動作,甚至每一個念頭也是可以拆解的。
正所謂無招勝有招,只要將招法完全拆解成一個個細小的不可再分的部分,然後牢記於心化為自己的本能,隨心所欲的重組呼叫,那時才是真正的海納百川,才是真正的無常無定。
屆時,他的劍所能呈現的包容力,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有些東西,就是不點不透。窗戶紙不戳破,再薄也只能霧裡看花懵懂一生。
這一刻,李斯年聯想到了很多,心裡有種從未有過的蠢蠢欲動之感,他甚至忘了葉之塵的存在,提著劍眼神恍惚的走到一邊開始一招一式的演練起來,沒有法力的加持,沒有浩大的聲勢,可是他軟劍上的劍意卻從未有過的濃烈,濃烈中又透著幾分呼吸感,像是在進行著某種蛻變。
“斯年兄有福了。”
方峻楠滿臉欣喜,很替李斯年高興。
李斯年是個散修,又生在漠北那種人吃人的地方,一直以來他都是一個人默默苦修默默參悟,鮮有得人指點的機會。
郝宏偉給過他這個機會,還不止一次,可全都被李斯年給拒絕了。相熟後方峻楠也曾有此意,算不上指點,只是相互印證,卻也被李斯年給拒絕了,最多隻是過手幾招,回去後自己埋頭苦思。
李斯年憊賴的外表下,心其實是很清高的,這一點方峻楠很清楚。
漠北那種環境讓散修極為艱難,因此也造就了兩種性格。一種是審時度勢,只要有機會便投靠某個大靠山作為依仗,另一種則是如李斯年這樣,縱出身貧寒,心裡卻緊守著自己的最後一份驕傲。
這兩種人說不上孰優孰劣,前者可以說是明知也可以說是軟骨頭,後者可以說是蠢但也可以說是自尊自強,所以方峻楠明知李斯年如此也從未有過半點詬病。相比李斯年,他只不過是命比較好出身比較優渥而已,對於李斯年的這種心態,他是尊重的,卻難免有幾絲遺憾。
守得雲開見月明,誰也沒有倒黴一輩子的時候。碰上了李初一就是他命運的一個轉折點,如今又得葉之塵親口指點,而且李斯年聽了進去若有所得,方峻楠是打心眼裡替他高興。
要知道,當初剛來的時候,為了不讓自己看起來是寄人籬下,李斯年連葉之塵的挽留都給拒絕了,毅然離開草廬混跡天門山,今日能如此這般,已然是極難得的了。
李初一也笑的很開心,四大叔有此機緣,他自然替他高興。
要說誰最能理解李斯年的心態,那非他李初一莫屬了。
相比李斯年,他李初一可是正八經的市井出身,從小跟著道士坑蒙拐騙什麼世態炎涼沒見過,李斯年這種心態他也有,否則也不會生出買地置田娶小妾、帶著狗腿逛大街的念頭了。
這個念頭他至今還有,哪怕修為提高眼界開闊也是如此。
身懷通天徹地之能又怎麼樣?能長生不死又能如何?那樣真的會快樂嗎?
李初一不敢茍同。
看看身邊,道士就是個例子。
論實力,道士是沒的說的,天一道尊四個字已然說明瞭一切。
論長壽,目前人界包括鬼修在內,敢說比道士活的長的恐怕沒有。
可道士快樂嗎?
多少年來一直在跟三界天道拼死拼活,好不容易找到了珍愛一生的女人,師娘又因他遭了橫禍,至今還杳無音訊。
多少次,道士喝得爛醉之後醉眼朦朧的跟他說,人活著最大的幸福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除此之外都是狗屁。
成了仙長了生又能如何?
身邊的朋友一個個撒手人寰,到最後甚至連曾經的仇人都煙消雲散,漫天神佛你最大,放眼四海你最強,可茫然四顧,除了敬畏的目光,人世間沒有你一個朋友、一個熟人,你不孤獨嗎?
別人不知道,李初一隻知道道士是孤獨的,哪怕有自己陪著他也是如此。
李初一更清楚,道士最大的夢想不是當什麼狗屁的天一道尊,那對他來說沒意義,頂多興之所至時拿出來裝裝
逼嚇嚇人而已。
道士最大夢想只有一個——回家。
帶著師娘一起回家。
所以很多時候,李初一其實是很心疼自己這個師父的。
自己是個孤兒,道士的身邊就是他的家。
可道士,卻連自己的家在哪兒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