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甚麼?”公子詹眉角微微上揚, 幽目深遠。
“自是人皮面具。”周如水挑了挑眉,美得有些失真的臉上現出疑惑, 問他:“炯七未去尋你麼?”
華濃宮前的侍衛一換, 她便知君父心意已決,亦知越是哭鬧, 周王對她越是厭煩,遂硬忍著口氣,悶聲打著主意。
好在她出不得華濃宮, 炯七卻有法子出去。炯七出了去, 便能替她傳信。
公子詹府中門客眾多,會的本事也千奇百怪, 其中有一門客便善制人皮面具。前世她能苟活, 憑仗著的, 便是公子詹送她的兩頂人皮面具。
遂今時想起, 不禁就打起了主意, 婚事實在推脫不掉,她就詐死, 反正她知分寸慣了, 捅個天大的窟窿也算解氣。更她若“死”在了自周往魏的路上, 魏國便落了他們周國口舌,便是周魏因此斷了聯合,魏也難能奈周國何。
“你要詐死?” 公子詹眸光深邃, 仿若吞噬一切的黑洞。他動了動眉毛, 蹙眉倚在了門框上,“你可知詐死意味著甚?先不言你自小錦衣玉食,絲毫受不得苦。便言婁七低嫁,恨你怨你,因你是帝姬,卻奈不何你。天下男兒慕你美貌,垂憐於你,因你是帝姬,亦不敢照次,只能遠望。可若你不是了呢?”
公子詹勾了下唇,慢慢朝周如水走近,音色沉沉,“暗娼樓雖倒,夏國卻還有藏美樓,你可知藏美樓是甚?天下美人提得上名號的都有名帖置於其內,明碼標價,價高者奪。唯有如你,如夏錦端這般的王室貴女,才得免禍,才會置於高閣無價無碼。可若你非是帝姬呢?你當依你的相貌,將會落入如何困境?又將輾轉幾人之手?”
周如水愣住,深吸口氣,目光怔忪,“那我該如何?君父一心要將我嫁去魏國,我明明心中不願,卻依舊要盲從麼?”
“今日是魏太子婦,來日便是魏後,便是盲從,又有何不可?”公子詹長腿一跨,在周如水面前坐下。
“我不要那富貴,也不喜那魏擎,我不願日日相對的竟是個心厭之人。”
周如水話音懇切,公子詹睨著她,眸光卻乾枯的可怕,他眯了眯眼,嗤道:“魏擎是心厭之人?王三便是心喜之人了?你當王三那廝對你到底有幾分真情?你可知鳳尹縣縣尹姚知實是謝氏的同黨,卻奉邑郡郡守方乃是琅琊王氏的黨從。姚知到任後自不受方所管,王氏不好出面,這才借了你的手,廢了姚知,保了他王家權勢!如今的鳳尹縣尹可是王銑!是他實實在在的王家子! ”
他費盡心力去查,小小的琅琊王府便如銅牆鐵壁,半點縫隙也透露不出。甚至於,王三早已歸鄴,王家上下卻半點未透出他已歸鄴的訊息。他查不出王三到底是病了死了還是有意不現世,去查琅琊王府所棄的穢汙,這一查也是氣不打一處出,王府謹慎,便連府中所出的穢汙都是燒作了灰的,實是無從下手。
是人便該有弱點,便會有畏懼之事,偏王玉溪毫無紕漏,實是叫他頭疼,叫他心懾。唯一可循的也只有已任了鳳尹縣尹的王銑算是板上釘釘的實證。但他也明白,只這些,周如水不會在意,亦不會計較。
果然,周如水深吸口氣,盯著他,聲音防備中透著冷硬:“這事便就是算計了我又如何?王銑雖是王家子也是個好官,終歸是滅了蛀蟲,造福了鳳尹百姓。這般,我也未有甚麼可惱的。”
不可惱,卻不可懼麼?枕邊人深不可測,真能安穩一世?
公子詹被她氣笑了,收回目光,撇了撇嘴,自持己見,“魏擎雖不是個東西,卻比王三那廝好掌控許多,君父既為你定了他,便是最好的打算。若你真不喜他,叫他碰不得你便是。你是周室公主,只要咱們周室不倒,魏擎便是惱恨,也只得幹受著冷落,你便莫當這是嫁娶,只當搬個住處。”
周如水愕然,如何也不會想到公子詹竟是這般態度。她黑不見底的眼眸隱隱透出悲意,自心底都生起了無數的涼。她眨了眨眼,媚軟的聲音浮著脆弱,問他:“七兄,連你也逼我遠嫁魏國麼?”
星空高遠,夜空疏淡的掛著幾顆明星。
這幾晚,她夜夜難眠。她命左衛去蘭若庵,母后仍舊不理世事,遂她能指望倚仗的也只有二位兄長了。她等著人皮面具,等著死盾逃走。她把事兒想的何其簡單,她以為便是棄了身份,她也能繼續做許多事,起碼她的阿兄,她的七兄是認她的,她也篤定王玉溪不會棄她。
她不曾想,公子詹會站去君父那頭,生生斷了她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