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公子崢問周如水討暖玉, 就是要了她的半條性命。早年, 因周太子洛鶴早亡, 周如水心傷成疾生了場重病, 病好之後她就變得極是懼冷,周王憐她念兄心切,便親賜了塊暖玉給她。
一直到秦元劉氏串通敵國裡外夾擊, 率兵攻入鄴城, 大火焚城之際, 連夜回城的婁後才倉促告知她:“兕子, 護好鳳闋,那是復國唯一的指望。”彼時,周如水才遲遲曉得, 她竟一直都握著周國寶庫的鑰匙!可母后想她靠著鳳闕復國, 談何容易?即便容易,她一個人得了江山又如何?
所以, 公子崢問她要這暖玉, 她給。她早已是置生死富貴, 貧賤哀樂為世外的人了, 錢財名利對她而言, 亦是如糞土一般了。她心心惦念的只有周氏血脈, 只要周家能留下一絲血脈, 她什麼都願意給。更何況, 得了鳳闋又如何?有了寶藏又如何?周國手握著寶藏不也是亡了國麼?
兄長曾言, 鳳闕非寶, 反為禍石。她靜待了這麼些年,便是等著有一天,她能將這塊燙手山芋親手扔給劉氏族人,叫他們日日夜夜懷璧自罪!求而不得!而如今,劉崢的貪心不足,叫她能得償所願,也叫她失望非常。她不禁想,這就是她往昔愛慕的兒郎麼?她是瞎了眼罷!
琅琊王氏的王子楚是繼琅琊王三王玉溪後,王氏百年都難得一見的貴子,他一入府門,便惹得院中侍婢翹首以盼。而周如水院子裡的侍婢一直守在院外,是真真偷瞅著了王五的正臉的。
待他走遠,眾僕婢紛紛入院,忍不住就悄聲議論了起來。
先是有一圓臉女婢羨慕道:“那就是王五郎啊!琅琊王氏的王五郎啊!這夫人真是個有福的!既得公子寵愛懷得皇嗣。如今,琅琊王五也來瞧她了!”
聞言,一旁年紀稍大的青衣女婢斜眼看她,忍了忍,實是眼熱難當,便扭著腰走近,撇嘴道:“你懂甚麼?”語落,她轉身彎進了內屋,藉著加炭火的空當瞧了瞧周如水。她實在想不明白,大夥都是侍婢出身,那榻上之人還是前朝宮中出來的罪籍,怎麼就成了她的主子了?!
實是嫉妒,見周如水似是睡熟了,她腰扭出了內屋,冷笑著,便將前些日子探得的辛秘全抖了出來:“哪裡來的甚麼福氣?這夫人才是天下頂頂倒黴之人。你別瞧她一副孕相,但她肚裡早就沒了胎氣,只剩下脹氣了!公子不願讓她得子,自然不會叫她順利生產!伺候這樣的主子,咱們才是真真沒了出路!”
“你休得胡說!夫人都已顯懷了啊!”那圓臉女婢年紀小,也是個心善的,她實在不信,跺腳就辯。
“胎死腹中這話你可曉得?這樣的事我還能胡謅麼?這夫人小心有甚麼用?那日公子親自喂她喝粥,她拒了就有用了麼?日日的吃食用那碩鼠驗過就有用了麼?這法子世家中可是常見的,她的吃食日日都摻了料,只不過不是□□而是藥引罷了。碩鼠食了藥引自然無礙,反會長得更好。那真正殺人於無形的毒,卻是這滿屋子的炭火與薰香,它們與平日吃食中的藥引一遇上,便可致女子宮寒。再加上這夫人本就體寒身虛,自然就比旁的婦人還易胎死腹中。如今她面色枯黃,也是因脹氣積身所致。她那身子算是廢了,將來也甭想再懷上孩子了。你們想想,跟了這樣再無出頭之日的主子,咱們是不是可憐?”
她說的得意,圓臉女婢卻是嚇得白了臉,顫著嗓問:“這怎的可能?”
“如何不可能?這夫人的身底子寒,炭火加得越旺,藥引又不停歇在喂,毒便滲得厲害了。再說了,一般女子到這時早就有胎動了,可她卻無,為甚?因她積氣如石,那肚裡只有死胎,就是敲著也是半點不會痛的。前幾年,我阿姐伺候的主子便是這般死的呢!”
“可不是!前幾日大夫棲來時,面色也是死白一片的。我聽他說,這夫人的身子虧得厲害,這胎流過後,怕是活不過兩載了。公子當時大怒,險些把御賜的屏風給砸了。而且,昨日我還見總管引了幾名與夫人孕期相仿的婦人進門,聽管事的說,是要備著換子用呢!”
“這事兒也是怪!怎麼自個的娃兒不要,偏要換個無親無故的來?夫人這胎雖不是嫡長子,但換個外人來佔著庶長子的名分,也是不好的罷?”
“卻是如此,那日我也聽公子再三問大夫棲,大夫棲答說夫人腹中已是死胎了。可憐她還不曉得,如今胎死腹中甚久,也怪不得虧了身子。”
誰曾想,那時她是抱著怎樣的心酸苟活於世的?便是那一日,她混跡在僕婢中被押解出宮,戴著人、皮、面、具從此變成了夙英。而夙英替了她,戴上了與她相同樣貌的人、皮、面、具,不光光是為她抵擋了風雨,還替她去死,替她遭受了千刀萬剮的凌遲之痛……
秦元劉氏滅周後,對周氏族人無一絲寬厚,除了苟且逃生的周如水和早就假死遁世的符翎以外,無一倖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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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親眼目睹族人的慘死。劊子手行刑的前一刻,圍觀的眾人只見囚徒中一滄桑老婦突而暴起,她曾是這個皇朝最至高無上的皇后,陡然間卻已成了最卑賤的死囚。她滿臉是血地狂笑著,忽然仰天長嘯,嘶喊道:“願吾生生世世,再不生帝王家,只求安樂平順,一世康泰……”
只有周如水曉得,那老婦並非懼死裝瘋,而是在朝她喊。她的母親是在喊她,喊她即便不再在帝王家了,也定要活下去。她還在祈求,祈求上蒼能叫她安樂平順,一世康泰……
但,怎的可能呢?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乎?!之後無數的歲月,無數次午夜夢迴裡,周如水都會夢見自個眼睜睜地看著儈子手的刀鋒一寸寸落下,看著她的族人,看著她的母后,她的姑母,看著替她去死的夙英,她的親朋死無全屍。而那一天,星辰昏暗,大雨磅礴。大火後,垣牆殘斷,宮室焚燬,焦黑的灰燼隨處翻飛,雷聲轟鳴中,血流更是成了河。
她彎下身去捧,血水落滿了她的衣襟,她抬起眼去看,她的眼睛也被染成了紅色,雙手亦然也成了紅色。而後,她轉過頭去,漫天大火在雨中也不息不滅,天空彷彿被燒成了炙鐵,到最後,那些紅都成了灰,灰又變成了死黑,像永遠都無法醒來的噩夢連連。
她唱的正是這樣的離人之苦,她思念故鄉,她鬱郁累累,她無力迴天。她欲歸家而家無人,欲渡河而河無船。心思不能言,腸中車輪轉。她的家沒了,她的國亦沒了,她比小民更窘迫,天下之大,竟無歸處。
然而,前塵若雲煙,轉眼百年身。如今,她回來了,她終於回到故鄉了!念及此,周如水不禁悲從中來,嗓中更滿是悽切之意。
竟是離人之殤!
王玉溪的笑容緩緩凝在了唇邊,他注視著周如水,眸光不禁一沉。
這天下,想得他青眼之人何其多?這些人中,附庸風雅,妄想世人皆知以揚自身名望者,不在少數。可要為他臨街而唱,更唱起粗鄙小調的,卻唯有眼前這位周氏天驕了。
世人皆知,鄉野小調多為粗鄙,只常在凡夫走卒、匹夫匹婦中傳唱。世家大族間彈唱者甚少,更是不屑。周天驕從來養在深宮,怎會唱這樣的俚曲?即便她真心喜之,可如此哀痛,幾近斷腸又是為何?
她乃周王獨女,自小錦衣玉食,受盡疼寵。心尖尖樣的人兒,哪裡會有如此悲苦?即便前歲太子洛鶴早隕,她悲痛成疾,一病不起。可也不至於,有這不得返鄉的悲慼之情罷?
難道?
王玉溪蹙起眉,漆黑清透的眸子審視著周如水,忽然,他取過瑤琴,撥動了琴絃。
悠揚的琴音伴著周如水的歌聲,悅耳至極也蕭索至極,就如同花朵萎謝了一般,悽悽涼涼,慘淡如縞素。
周如水的淺唱,隨著不疾不徐的琴音如傾如訴,如孤苦無依的遊子落入了滾滾長流之中,漂泊,卻始終到不了盡頭。最後的最後,遊子只剩枯骨般的身子照映進了夕陽慘淡的殘紅之中,豔幟如血,滿是哀慼,全是無望。
一曲罷了,竟是如泣如訴,引人淚下了。
周王昏庸,荒淫無度,邊境戰火四起,西南連年大旱,舉國民不聊生,種種種種,周國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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