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想當年,周天驕不過髫年七歲女童),太子洛鶴領著她上婁府做客時,正值婁府府中清談。
彼時,他們正爭論孔門七十二賢中哪家最富?眾說紛紜中,他兄長婁汾回道:“自是公西赤家。”眾人問婁汾出自何典?婁汾答:“《論語》中有言‘諸君不聞語云:赤之適齊也,乘肥馬,衣輕裘。’公西赤出使齊國的時候,騎著肥壯的駿馬,穿著輕暖的皮袍。)”聞之,坐者皆是拜服,都道婁汾學問高深。
哪想,卻就在那時,室中忽然就鑽出個精緻玲瓏的小女童,她見眾人在室,也無一絲懼怕,反是落落大方地看向眾人,澄澈的杏眼骨碌碌轉著,忽然就問眾人道:“為何不是子路?”
婁氏眾人本就識得她,不敢不恭敬。旁人看她能登堂入室,已知不凡。再見她冰雪可愛,更是覺著有趣。
彼時,婁汾聽了她的話也覺有趣,便朝她招手,笑盈盈問她:“兕子,你因何以為,孔門七十二賢中最富者是子路?”
聞言,女童又長又翹的睫毛動了動,紅嫩的小嘴兒嘟著,不答先問:”答對了,兕子有醃梅子吃麼?“
因她那機靈可愛的小模樣,婁汾失笑,溫柔地摸了摸她的發頂,頷首應是:“自然。”
如此,就見女童慢騰騰地學著室內眾人在婁汾身側端正坐下,她鼓著白淨的小臉,蓮藕似的小胳膊拄著下巴,眨眨眼睛,半晌,才嫩生生道:“《論語》中亦有言‘子曰“盍各言爾志”子路曰“願車馬衣裘,與朋友共,敝之而無憾”。”孔子說:“為什麼不說說你們每個人的志向呢?”子路說:“願將車馬和裘衣和朋友共用,把它們用壞了也不遺憾。”)
說著,女童乖巧地笑了起來,露出八顆潔白的牙齒,圓溜溜的杏眼更亮了,奶聲奶氣地問:“你怎知,公西赤的肥馬輕裘不是子路借給他的呢?”
彼時,眾人先是一愣,待回過味來,都是驚詫非常,齊聲大笑。
真是許久未見了!婁擎心中感慨非常,卻強壓著喜意,垂著眼道:“千歲此刻怎在宮外?一更三點便將敲響暮鼓,到時若犯夜禁。被禁衛司逮著了,可是會被笞打四十的。”
婁擎的模樣別是認真,叫周如水又是一笑,她笑眯眯地彎了彎唇,飛快道:”我曉得呢!如此,才急著來請表哥幫忙呢!“
聞言,婁擎忙是一揖,極是認真的道:“千歲有託,擎自全力而為。”
見他那認真模樣,周如水又是一笑,忙是擺手,輕快地道:“表哥也無需太使力,領我進五鼓樓,見著了王三郎便行了。”
她說得忒是隨意,像是姑子本就是能進那般的煙花場所似的!
婁擎也是謅掉了下巴,喉中的話嚥了又咽,待抬起眼對上週如水嬌俏精緻的小臉時,還是啞了口。最終,仍是未擺出半分表哥的架勢,被周如水牽著鼻子走了。
瞧著婁擎去而復返,王玉溪已是挑起了眉。再見他身後興致盎然的周如水,王玉溪直是啞然失笑。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見她看向他就是爛漫一笑,一雙如畫的眼都彎成了月牙,王玉溪不知怎的就嘆了口氣。他自榻上站起,不疾不徐地便朝她走去,稍頃,才溫柔無比,卻亦嚴肅無比地問她:“這也是小公主該來的地方?”
好不容易將周如水領進了五鼓樓,聽王玉溪劈頭就是這麼一問,婁擎直覺心口發涼,方才放下的心又被提起。他尋思著,正準備替周如水答話。
卻見燈火下,周如水朝王玉溪盈盈一福,一派天真爛漫道:“我也知此處不接女客,本是扮了男裝的,但阿英說,我長得太好,怎麼看都還是個姑子!如此,便又換回了女裝來,免得畫虎不成反類犬。不曉得的,還以為三郎在與孌童獨處呢!”
她言之鑿鑿,直是毫不吝嗇地誇了自個長得好,還打趣了王玉溪。說著,卻仍未消停,嬌俏地朝王玉溪眨了眨眼,復又垂眸解開了腰間的荷包,自荷包中掏出了把紫檀彈弓和一個鵪鶉蛋大小的珍珠來。緊接著,便見她連聲招呼也未打,杏眼微眯,對準几案上的茶壺便是一擊。隨之,茶壺應聲落地,茶水傾壺而出,溼了滿地。
見狀,婁擎直覺得兩眼一抹黑,這個天作地作的搗蛋鬼,真是他那嬌滴滴又聰慧過人的好表妹麼?難不成,她在情郎面前就是如此做派的麼?婁擎忍不住默默地嘆了口氣。
如此,卻見周如水全不覺有錯,反是越發歡快地以一副討賞的語調對王玉溪道:“三郎你瞧,我的準頭可足了!”
見她那孩子氣的模樣,婁擎滿頭冷汗,王玉溪卻是從容得很,像是看慣了似的,他嘴角一挑,白衣翩翩,當風而立,竟不顧滿地的狼藉,還誇她:“不光準頭足,手勁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