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走,周如水才是真真的莫名其妙,到底是青梅竹馬,周如水禁不住便使起了性子,瞪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就喊:“說來就來!說走便走!謝石頭,你給本宮滾回來!”
她這麼一吼,倒叫夙英心底咯噔了一下。此時,夙英已反應過來謝蘊之所言的一年之約是何意了。她直怕周如水真會追上前去,便連忙拉住了鼓著臉作勢要追的周如水,一臉為難地低聲勸道:“女君,莫再喊了。二爺這是給您臺階下呢!若是真將二爺叫了回來,您又拿不出《寒食帖》,可就白的掉了臉了!”
“《寒食帖》?甚麼《寒食帖》?”周如水詫異地挑了挑眉,不在意地道:“他既來取,拿去還他便是了。”往裡日,周如水搶了謝蘊之不少的好玩意兒。搶來了也不做數,她從來都懶得細看,圖了一時新鮮後,便全數都扔進府庫裡接灰去了。
說著話時,周如水是慣常的隨意,夙英卻是越發的垮了臉。她無奈地提醒她道:“女君,您前歲已將《寒食帖》轉贈給劉崢了。”
這話頭不提不打緊,一提起劉崢,周如水便冷了臉。再意識到自個搶來謝蘊之的寶貝,眨眼就轉手贈給了劉崢那廝,更是直氣得想抽自個一嘴巴子。如此,周如水直是惱恨地閉了閉眼,定了半晌後,才甕聲甕氣地道:“去討回來!”
聞言,夙英幾乎不敢相信自個的耳朵!她小心翼翼地追問道:“女君,這送出去的東西,哪還有再要回來的道理吶?”
果然,聽了她的話,周如水也是不自在地抿起了唇。半晌,她才沉著眉,氣呼呼地問道:“他壓根不得朝廷重用,許旌卻也未趕他出府麼?”
孝廉封官後,劉崢算是孝廉中最不得重用的了,他只受封做了監市城管)。
監市是甚麼呢?賤於衙,理市治序。監市屬於衙門管轄,卻比衙門裡官吏的品級更低。平日裡大事管不了,只負責鄴都沿街商鋪的治安監管。
所謂牆倒眾人推,眾人本就皆知,早前,一直提拔劉崢的周天驕自南城門後心儀上了琅琊王三,已是壓根不睬他了。次而,錢閭與傅涑又在殿前與劉崢劃清了界限,割袍斷義。如此,現今再見了劉崢不得重用,自然是嘲諷有之,奉承全無。這般,劉崢的監市之職便一直都做得不大順遂。
這些日子以來,夙英算是發覺了,女君旁的時候都是心善好言,天真爛漫的。但只要觸及劉崢與謝氏,便似是嘔著股氣,總是千般萬般地看不順目。
這會兒,夙英更是小心翼翼地回稟道:“劉崢雖只是個監市,許旌卻也恰好是個商販。他在南街的鋪子現下正屬於劉崢的管轄,哪怕許旌早有了趕劉崢出門的心思,但畢竟短處尚被劉崢掐著,許旌又還存著或許能在劉崢處榨得些好處的僥倖,自然會好人做到底,暫不做旁的動作。”
“從劉崢那兒得好處?”周如水不禁莞爾,她輕快地從鞦韆上跳下來,長長的裙裾搖曳開來,如一朵倒扣的牡丹。勾著唇畔,她輕蔑地嗤道:“你以為,同為孝廉,眼見著錢閭傅涑前程似錦,劉崢就不妒恨麼?現如今,他定是想破了頭要往上鑽的。而以他那六親不認的性子,只要叫他以為自個還有依仗,他定會舍了許旌這棋。或許,他更可能乾脆拿許旌做靶子,來個殺雞儆猴,以證自個的公正無私!”
說這話時,周如水面上全是瞭然,她挑了挑唇,全是漫不經心地睨了眼花廳中爛漫盛放的花兒。夙英卻是眼皮一跳,不可置信地吶吶道:“許旌對他可是有大恩的吶!他也不至於拿許旌做靶子罷!”
“曾幾何時,本宮也這麼想。”周如水嗤笑著勾了勾唇,秀美的面上全是篤定。
見主子一派成竹在胸,夙英不禁嘆了口氣,蹙著眉道:“若真是那般,如今誰還能是他的依仗?”
“還能是誰?自然是本宮。”周如水逆光而立,整個身影籠罩在一層薄薄的光暈中。她纖細的腰桿挺得筆直,下巴微微揚起,秀麗的面上一派坦然地,蔫懷地嘀咕道:“阿英你猜,彼時他無家可歸後,可會將主意打在本宮先前替他置辦的,他又推拒過的宅子上?若他真敢那般行事,這事兒可就有得鬧了!”
秦元劉崢返鄉前,周如水曾為他在城南置辦過一處私宅,宅前門匾還特意留了空,只待劉崢為新宅取名。但可惜,劉崢不受,宅子便一直被空置著。
聞言,夙英蹙眉,不滿地道:“他不過一個監市,哪有那般大的膽子?”
“他的膽子可從來都不小呢!”
“那女君的意思是?”
見夙英開了竅,周如水眼中笑意更甚,她笑著撥了撥花廳門簾上掛著的丹金流蘇穗子,眸光微斂,懶懶地說道:“謝石頭從來都是懶得與我計較的,他這次來討還《寒食帖》,定是事出有因。你便去尋一趟劉崢,問他要那《寒食帖》。他若不肯給,你亦不必強取,先回來便是了。我想,以劉崢的小人之心定是度不了君子之腹的。他的心思只要一歪,這事兒就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