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紛紛擾擾,傳得神乎其神。周如水可甚麼都不曉得,從琅琊王府回宮後,她是一夜好眠,不知有多麼的舒爽。
瀞翠早從仁曦宮處得知了二殿下與王三郎對弈的事兒,她左右問了一通,卻無人曉得最終是誰贏了。待見周如水醒來,她忙不迭就跑上前伺候,一邊乖巧服侍著主子,一邊小心翼翼道出了心中的疑惑。卻不想,得到的答覆仍是不知!
銅鏡前,瀞翠還是不死心,她將周如水順滑如絲的黑髮從衣襟中取出,一面小心翼翼地用篦子慢慢梳理,一面巴巴地望著還在眯眼假寐的周如水,又低低地問了一遍:“女君,您真不曉得輸贏麼?”
“真不曉得,我那時睡過去了。”周如水對著銅鏡扁了扁嘴,露出一種少有的,鐘鳴鼎食之家才能養出的矜貴嫵媚來,她低聲嘀咕道:“雖說對弈太在乎勝負便會失了意趣。但阿兄似乎與王三郎就那局棋設了賭,可惜我睡得太沉,待醒來,棋面都空了。”
王玉溪與公子沐笙二人,棋藝相當,不分上下。難得博弈,興致盎然之下便設了賭。至於賭了甚麼,周如水卻不曉得。她後來回宮時曉得了便問阿兄,卻不想,阿兄淡淡一笑,卻是甚麼也不講,好似瞞著她很有趣似的。
眼瞧著外頭甚麼風聲都透不出來,周如水心底也打著鼓,隱隱總覺得有甚麼事兒要來。
“見到這般難得的情景,也只有女君能睡得著。”瀞翠無奈地嘆了口氣,透著銅鏡瞧著周如水,見她白皙的臉浮著淡淡的紅,黑亮的眸子彷彿漾起盈盈的水波,這模樣絕豔堪憐,連她這個姑子都瞧著心、口、酥、酥、癢、癢、的。登時便再沒了話,忽覺得二殿下與王三郎是如仙如畫的好景,她家主子也是世間難有的美景。這般,倒不見怪周如水能安然睡著了。
正在這時,夙英拿著一個鑲著貝殼珊瑚的紅木盒掀簾走了進來,她一禮,稟道,“女君,二殿下得了塊上好的老坑硯石,親自畫了樣式給匠人,這才雕好,就吩咐阿碧給您送來了。”
“端硯?”聞言,周如水詫異地挑了挑眉,微微偏頭朝夙英看去,抬手便接過了那硯臺。
細一看,倒見那硯臺果真是難得的珍品,外觀青灰微帶紫藍,石紋細膩幼滑、嬌嫩緻密而堅實。硯額之上淺雕著陽紋山水圖,其上雲靄飄浮,中間二株古松對峙於兩岸,其下水波盪漾,實是意趣盎然。
“模樣倒是清雅!”周如水如老學究般讚賞地點了點頭,手心輕輕按住硯臺的硯堂,旋即,硯堂上出現了滋潤的水氣。見狀,她笑了笑,頗為識貨地輕聲說道:“體重而輕,質剛而柔,呵氣研墨,這麼好的端硯卻給了本宮,真是暴殄天物。”
上好的老坑端硯從表面看呈紫藍略帶青,久用鋒芒不退。撫之若小兒肌膚,溫軟嫩而不滑,其細膩嬌嫩、滋潤,可以“呵氣研墨”。因此,老坑端硯下墨髮墨都極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只不過,眾人皆知,周天驕的字向來寫得敷衍,公子沐笙拿這麼好的端硯給她,倒真不怪她自嘲是“暴殄天物”了。
周如水如是自嘲,瀞翠卻不幹了,她將篦子輕巧放下,認真道:“女君,您可不能白白洩了自個的底氣!您原先字不好啊,那是因您壓根沒上過心。如今您終於肯下功夫了,再配上二殿下這硯,定是事半功倍!”
“事半功倍?阿翠,前幾日,道本宮的字可止小兒夜啼的可是你?”周如水笑著睨向瀞翠。
聞言,瀞翠果然一怔,瞅了眼那端硯,便捂著臉跑了。
見她轉身就跑,夙英在後頭搖了搖頭,她上前拿過那篦子,無奈道:“阿翠這懶丫頭,是越發的沒規矩了。”
周如水笑笑,睨了她一眼,抬手將端硯放回紅木盒裡,無所謂地道:“無事,隨她去罷!”
瀞翠夙英二人,都是周如水的隨侍女官。但她們的個性行事,卻是南轅北轍。
瀞翠本姓馮,喚作馮翠兒,她的父兄都曾隨周王血戰沙場,可謂是滿門忠烈。卻可惜,昔日的一場大火斷送了馮家的前程,馮家上下皆死於火難,唯獨年幼的瀞翠被奶孃護著跳進了水井之中,這才倖免於難。
後來,婁後憐惜瀞翠小小年紀就無依無枝,便接了她入宮,讓她陪伴在周如水左右。往日裡,瀞翠在華濃宮中便如同半個主子,周如水又向來是個好脾氣的,如此,便叫瀞翠養出了副天真爛漫、心直口快的性子。她又一門心思都在公子沐笙那兒,所以對周如水更是殷勤周道。
而比起瀞翠端正的出身,夙英就顯得孤苦的多,也落魄的多了。
她父親徐忿也是武將,卻是個臨戰而逃的懦夫,還鬼迷心竅地在戰事至急時,將二十車糧草賣給了蠻人。這本該是滅族的重罪,但因徐氏祖上有功,周王才不得不法外開恩免了徐氏抄家滅門之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徐氏族人都因徐忿的過錯被貶為了庶人,而徐忿本人也受了刖型。
夙英的母親彭氏是個重男親女的,她知大禍臨頭,便鑽了空子與徐忿和離,拋下了年幼的夙英,只帶著幼子回了孃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