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柯玉點點頭,又恢復了那木然模樣。
楚霽雲出門,漸覺一絲異樣。
他對這堂妹印象不深,但有一件事時至今日都還記得。
那時他也不過五六歲,除夕當晚去祠堂祭祀,忽聽聞分家抱來個小女娃,要去祠堂請老仙師開靈。那小娃娃卻將東西都砸了個粉碎,說什麼都不肯修習靈術,還說修了也是給砧板上的肉捏揉捶打,更好入口罷了。
這一席話沒頭沒尾,像是聽不懂的糊塗話。
後來他才知道,這小女娃便是連柯玉。
如今十幾年過去,昔日說什麼也不肯修習靈術的人,竟也會這般在意試煉結果麼?
這念頭如羽毛般從他思緒間飄過,轉眼間就拋之腦後,丁點痕跡都沒留下。
楚霽雲又去了裴褚崖所在的房間。
和連柯玉不一樣,裴褚崖的面色要溫柔許多。
一見他,他便喚了聲:“楚師兄。”
看起來的確溫和有禮——如果能忽視掉他臉上的斑斑血跡的話。
楚霽雲輕一頷首,問他:“念聲緣何會出現在地妖的域界。”
裴褚崖輕聲說:“此事是我不對。我探到那裡藏著靈石,便約她一道前往,不想竟掉進地妖的陷阱。”
“試煉並非兒戲,無需兩人——甚至三人同行。”
“是,但天黑危險,小瀑布附近又出現了蛇妖,有位遲珣師兄說即將設下禁制,封住一小部分割槽域。她也是為了帶我走出禁制,才會與我同行。之後我又探到靈石,再之後……”
聽他提到小瀑布,楚霽雲很快就明白過來——他早就知道了蛇妖作亂、禁制封鎖的事,如果是想走出禁制的範圍,根本不需要走那麼遠,更別說進入地妖的域界。
或許裴褚崖不清楚禁制的佈設範圍,可他清楚。也正因他清楚,才覺察到不對勁:楚念聲或是別有所圖,才會帶他去那兒。
他略作思忖,又道:“掉入陷阱後,你們未曾同行。”
裴褚崖始終微彎著眉眼,語氣也輕和。
他解釋道:“此事也要怪我,我中了藤毒,被迫化出妖形,倘若再與她一起走,只怕多有拖累——楚師兄,不知她的情況如何?”
他的字字句句都在為楚念聲考慮,楚霽雲卻覺不是滋味。
這話聽著,倒像是楚念聲嫌他是個累贅,要故意甩開他了。
他無聲望著他,想從這張溫柔面上看出分毫異常。
可他眼底的柔色是真,神情和言語間透露出的關切與擔憂也不假。
指腹微微一捻,楚霽雲不再追問。
他沉默地思索著,許久——到門外的日光逐漸偏斜,在門扉上透出昏黃的影。
而裴褚崖也靜候著,一動不動。
“嘭——”無聲的僵持中,身後的門突然關上。
楚霽雲終於開口:“聽聞你和連柯玉殺了不少地妖。”
“是。”裴褚崖溫聲問,“這事是否壞了規矩?”
“不曾。”楚霽雲往前一步,從上冷冷俯視著他,“方才有弟子來報,已找到地妖屍首共一百三十餘隻。”
“啊,這樣麼?”裴褚崖眉眼間掠過一絲歉色,“是因為此事,山神娘娘才會動怒嗎?”
楚霽雲卻問:“有氣力險些殺淨地妖,卻擔心拖累念聲——褚崖,原因何在?”
眼中的歉笑凝了瞬,須臾又恢復,裴褚崖不急不緩地說:“被迫顯露妖態,太容易失控。想來,念聲也不願見我,楚——”
一道恰如銀暉的靈力忽從楚霽雲袖中飛出,徑直刺向他的太陽穴。
裴褚崖眼簾微抬,起身避讓。
但對方出手實在太快,他到底還是晚了步,叫那靈力沒入些許。
刺進的一點靈力在他的識海中翻攪著,引出難忍疼痛,很快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