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說:“但我這些時日有些難受,老祖宗也知道嗎?”
她娘擦去她額上的熱汗,同老祖宗撫摸發頂的力度一樣輕柔。
“你看,看外面那荷塘。我們便像是池中荷花,喜怒哀樂都是一片荷花瓣,緊密地攢聚在一塊兒。高興要笑,生氣會忍不住動怒,傷心便哭,可若是這些花瓣都掉了,就只剩下不會舒展的蓮蓬。
“老祖宗也是,她的喜啊愁啊,都脫落下來,唯獨支撐著她還不肯走的,便是對你的喜歡。她並非想害你,而是沒了那些蓮花瓣,僅剩下一株長著孔的蓮蓬,不會開不會合,總想著能再與你做伴兒就好了。”
她覺得她娘是把她當真小孩兒了,才會說什麼蓮花蓮蓬。
其實經她這麼一說,她早就清楚——
人一旦成了鬼,皮相不變,內裡卻扭曲成另一種情態。
老祖宗也是如此。
她牽掛著她,哪怕死了都還惦記著。可這份牽掛太過厚重,裹挾著令人惶惶然的執念。
因此與其說她怕鬼,倒不如說是在牴觸異於常理的思維與存在。
她根本沒法想明白鬼的行事邏輯,直到現在都難以理解。有過這麼一回經歷,她對它們更是敬而遠之。
她眼前的河流中還在不斷浮出鬼影。
縹緲如雲煙,一縷接著一縷,大張開同樣灰白的嘴,朝她撲來。
楚念聲被這場景驚得頭皮發麻,心也倏地往下一沉。
心頭的懼意積攢到極致,反而有可能轉化成怒火。
她眼下便是如此,驚懼過後,心火直往頭頂燒,恨不得將這些鬼影全都撕碎!
“還敢跑出來嚇人?看我不扒你的皮!”她惡狠狠道,再猛地打出股靈力,直衝最前頭的一抹灰影。
靈力正中鬼影的胸口,打得它駭然嘶叫。
它原本還瞧得出人形輪廓,經這一下,險些被打散成一團霧氣。
其他鬼影也俱都停下,漫無目的地在河上飄蕩,發出陣陣陰寒鬼號。
可情況有些不對勁。
她打出的那股靈力竟沒散去。
靈力在那團灰霧中橫衝直撞,像是被鎖在其中一樣。
緊接著,散亂不成形的鬼影悽叫出聲,忽反身一衝,破開水面,墜回河裡。
那抹灰影裹著她的靈力,直往河底墜。
朝四周散。
雲煙一般,悄無聲息地融入這片清澈溪河,再被翻湧的水流推向那棵巨樹。
楚念聲親眼目睹那團淺色的靈力沒入了巨樹。
一股莫名的不安湧上心頭。
不等她想清楚,就看見樹冠下端的枝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枯萎。
枝條萎縮,蔥綠的樹葉變得枯黃,紛紛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