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發煩躁,恰巧有河擋在面前,想也不想便一步越了過去。
重重踩在對面泥地的剎那,她身形微晃。
之前她的胳膊被藤蔓紮了個血洞,剛才裴褚崖幫她祛除藤毒,傷口卻還在。
血順著手臂流下,凝在掌側,現下經她這麼一晃,便有幾滴滴落在了河中。
下一瞬——在她站定的那一秒,背後忽傳來聲輕而又輕的嗚咽。
如鬼泣,似風號。
幽幽咽咽,哀哀怨怨。
這聲響來得突兀,細針般刺入她的耳道。
楚念聲一下緊繃了背,倏地轉過身。
只見眼前的河流就和熱水冒氣一樣,飄起絲絲縷縷的灰煙。
那些灰煙散開又合攏,逐漸凝成模糊人形。
它們的面孔也混沌不清,蒙著層灰白的霧,擠出同樣霧濛濛的哀慼鬼叫。
粗略數下來,得有十幾條灰影。
楚念聲一下認出這些都是鬼影,麻意頓時從頭頂竄至全身。
她向來怕鬼。
這份懼意也不是無緣無故。
她剛穿進這書裡時,根本適應不了這裡的生活,不論家裡人待她有多好,也總感覺像是有東西隔在中間一樣。
不過她那會兒還是個襁褓嬰兒,就算整日臭著張臉,周圍人也只會輕輕捏她的耳朵,笑說可愛。
直到她見著族中長臥病榻的老祖宗。
那老太太已是數千歲的高齡,無緣仙道,卻靠著靈丹妙藥幾近長生。
不過這類不修仙法的長生人也要經歷天劫,老太太沒能挺過最後一劫,就此生了大病,老枯木一般嵌在床上,等待陽壽終結。
當日她一見這老祖宗就覺得親切,只覺她和現世中的外婆有幾分相像,平日裡每逢想家,就愛往老太太床邊跑。
族中後代都當仙者一樣尊養著老祖宗,平時不敢懈怠,言語也敬重。
唯有她仗著年幼,一見她便往她懷裡拱。
老祖宗也喜歡她,常常用那隻枯瘦的手摩挲過她的頭頂,給她梳小辮兒。
又過幾年,即便有些糊塗,也會惦記著把各種吃食塞進她懷裡。
但問題就出在老祖宗仙去後。
老太太人走了,亡魂卻還整日飄蕩在楚府。
頭回見著那抹孤冷鬼影的,便是她。
當日恰逢老祖宗回煞,她在屋裡睡覺,模模糊糊看見一道佝僂灰影坐在床邊,一下又一下摸著她的腦袋。
她迷迷糊糊地問:“誰?”